秦寅迷迷糊糊地睡着,偶尔吹个口水泡泡。方锦毅留了盏灯,坐在他床边看他这好笑的模样,却只觉得心酸。
失而复得,却好似遗失了更为重要的东西。想说的真心话,不知在面对清醒的秦寅时,是否还能顺理成章地说出口。
是孽缘,也是魔障。
情丝抽成的茧,包裹着无法化蝶的死胎,赘在心上,像一颗毒瘤,却没有谁能割舍。
忽然地,听了一声含糊地“出去”,方锦毅一惊,低头去看,却见秦寅依旧紧闭着双眼,显然是在说梦话。
酒后吐真言,方锦毅垂眼看了人会儿,试探着轻声问了句:“程墨是什么人?”
秦寅打了个嗝,随后皱起眉,费力地思索起来,片刻后,他一捶着床愤恨道:“是个混蛋!”
嗯……的确是个混蛋。
方锦毅于是又靠近些道:“你喜欢他?”
这回秦寅却没答上来,他左思右想,想到最后竟连问的是什么都忘了,眉目舒展开来就要昏睡过去。
方锦毅忙握住他的手腕又在他耳畔道:“你喜欢的是谁?”
秦寅被这么一握,似乎又稍稍清醒了些,拧着眉头想了会儿,忽然觉得气闷似地一把掀开了被子。他的手,抓在心口,把睡衣抓出了一道道纠结的纹路。他痛苦地把头偏向一方,脸上渐渐浮现出那熟悉的压抑来,挣扎了半晌,才终于吐了个“方”字,随后手一紧,低声哭了起来。
他哽咽着,反反复复地说着,却怎么都说不全他的名字。好似那是世上最恶毒的诅咒,出口便是万劫不复。
方锦毅看秦寅哭得被自己噎住的狼狈模样,只觉得心如刀割。
他松开秦寅的手腕,不断替他擦拭着滑落的泪水,轻声哄着,秦寅却好似能在睡梦中也辨别他的声音,哭得更伤心了。
无计可施的方锦毅,只觉得那哭声似有生命般,一个劲地往他心里钻,霎时间撬开了所有防备,占据了他的心智……
等方锦毅反应过来时,他的唇已覆在了那颤抖、湿润的唇上。
☆、不相为谋
方锦毅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因为他无法解释方才的那个吻。
如果只是一时的同情,又怎会只是轻轻一碰,便情动得难以自持?想拥抱、想抚摸、想彻底地占有,这是方锦毅从未有过的冲动。从前对冯瑛,更多的是感情上的依恋,小心翼翼地对待,似乎多一分情欲都是亵渎。而此时的方锦毅,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种难以启齿的欲望。
他竟对一个男人产生欲望。
当初,看曾晓辉给的视频只觉得排斥,但他方才的所作所为,此时的所思所想,早已逾越了这条界限。
或许,那始终被他否定的不该有的感情,在秦寅偷吻他时便埋下了种子,被秦寅的泪水浇灌着,悄悄生根发芽。
不得不承认,不得不面对。可如今,他要如何自处?
逼得秦寅走投无路的“亲情”,如果只是自我保护的幌子,该要如何向秦寅解释?当初,是他毫不留情地扼杀了秦寅对感情所抱有的期望,此刻的“翻供”,无异于否定了之前的所有,因此而受尽折磨的秦寅,必定无法接受这种荒唐的说辞,也不会因此而放弃和程墨的感情。
退一步说,就算秦寅愿意再为他妥协,将来也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这完全依赖于感情的毫无保障的关系,又能维持多久?方锦毅怕,怕一再地辜负,一再地伤害。
重回到秦寅房里,心情复杂地守在他身边,直到凌晨。光亮透过窗帘间的缝隙渗透进来,照在他疲惫的脸上,想着去房里小睡一会儿,起来时却已是中午。
外头静悄悄的,方锦毅想着或许秦寅还没起来,打开他房门时,却只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那是属于盛夏的气息。
湿润的暖风将蝉鸣送进了这空无一人的房间,在床上转了个圈,掀起睡衣一角。
空调已被关上,原本搁在角落里的行李箱也早已消失了踪影。
方锦毅不可置信地站在那儿,无法思考眼前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随后疯狂地奔到楼下,在雪球不解的目光中在每间房间反复寻找着。
可没有,哪里都没有。
他的围裙还挂在椅背上,他的水杯还留在灶台上,他的漫画还散在茶几上……可这些东西的主人,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方锦毅孤零零地站在客厅中央,发呆许久,才想起了手机。
他拨通了那个号码,屏息听着那拉长的拨号音。
折磨人的等待中,电话突兀地被接起,方锦毅一瞬间心悬到嗓子眼儿,紧紧握着手机,尽可能使语气显得平静:“你在哪里?”
彼端沉默良久,才轻声道一句:“对不起……”
方锦毅只觉得这三个字生生将心剜去一块,他深吸一口气来减缓这锥心之痛,依旧固执地重复道:“你在哪里?”
“对不起……我后悔了……”彼端似是风声,又似谁的叹息,“我不该回来,也不该天真地以为,逼着自己面对现实,便能真正地放下……或许你说得没错,我一直在等这句话……只要留在这儿,我便无法做任何决定。”
方锦毅只觉得嗓子眼儿里堵着团什么,令他透不过气,也开不了口。
“我已经二十六岁了,总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像我这样的人,不可能成家,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我只想找个伴儿,好让这感情有个着落……”秦寅的语气,好似经历了百年的沧桑,“我不指望他在我被鄙夷、被唾弃时勇敢地站出来,但至少,他不会轻易地抛下我,让我一个人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