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顾明忱虽只为议郎给事中,却也是光风霁月、坦坦荡荡,朝中为数不多的清流。
如今遭落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得堂上那官也心一颤颤,别开眼不忍再问。
“臣——无罪!”顾明忱强撑着,意识昏昏沉沉,却还在尽心执行着柳安予的话,“二皇子,滥用、私刑意欲,灭臣。”他拖动铁链,跪地磕头,“臣满身伤痕——皆是罪证!臣,无罪!”
他说这话时,沈忠大步流星正踏进门,眸光一沉扫向顾明忱,步子一顿。
“怎么了。”沈忠步子放缓,解了披风递到侍卫手中,闲庭信步一般走进来,“刑部侍郎沈忠,奉二皇子之命,前来听审。”
他转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狼狈的人,轻蔑一笑,又重复一遍第一句,“怎么,大人翻案不成,怎得还开始胡乱攀咬了?”
他笑得阴恻恻,看得顾明忱下意识瑟缩。
二皇子来访严刑拷打时,就是他割的舌。
珍珠蕊的绯粉缠花没什么好的,即便是,沾到了先皇后的光。
自古帝王真无情。
从前是太子时,他或许真的爱过她,她就是回暖飞来的第一只燕;初冬落在掌心的第一片雪;春日园子中盛开的第一朵花。
是旁人远不及的,心尖尖上的粉珍珠。
可他成了皇帝时,后宫佳丽三千,各花入眼,她似乎就没那么好了。
燕飞了,雪化了,花败了。
而她的存在,仿佛是在提醒他。
曾痴心一人时有多么傻。
他为了得到皇位,每一个夜里的黑暗挣扎,背地里的阴狠狡诈,她都目睹。
所以先皇后薨逝的时候,他先是释然,随后才是连绵的钝痛。
但柳安予不只是在提缠花,她想说的,是永昌十一年秋猎时,她于皇上的救命之恩。
她要拿这个做筹码。
柳安予跪在堂下,静静垂眸看着地面,似等听训。
皇帝却只觉心中压着滔天怒火,他在位这么多年来,柳安予是第一个敢公然要挟他的人,就连一旁的孙公公听了都直吓得擦汗。
“好好好。”皇帝咬牙连说了三个好,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她,“你想换什么赏赐?”
柳安予抬了头,“左相。”
可算是找到一处发泄,皇帝凝视着她,目光锐利如剑,“旁的朕都能依你,可干政,朕如何能纵你?”
案上烛光明晃晃地映照在他的龙袍上,漫不经心,却暗暗透露出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