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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第1页)

一直到晚上八点,纪浔也都没有回来,叶芷安心里空荡荡的,开始对着紫薇树发呆,不知道过去多久,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近乎陌生的厚重男嗓,似在叫她“wanwan”。

她倏地转身,看着鹅卵石小径上站着一个人,沉黯的夜色下,形如鬼魅。

保养得当的一张脸,身材也是,腹部不见隆起的赘肉,宽肩长腿,天生的衣服架子,但他的脊背绷得挺直,惝恍消散后的目光锐利,初秋夜晚的萧瑟和凉意也爬上他的肩背,给人一种沉甸甸的不怒自威感。

等人走近些,他的五官看得更清晰了,内双,驼峰鼻,有着和纪浔也如出一辙的薄情嘴唇。

叶芷安见过他,在英国,付闻溪的巡回画展上。

付闻溪以诡谲多变的画风年少成名,备受同辈年轻人青睐拥趸,步入婚姻殿堂后,灵气消弭大半,无奈之下选择退圈,直到五年前,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里,风格变了样,乖张转为压抑克制,鲜少在作品里用上艳丽明快的色彩。

即便如此,她的作品依旧受人追捧,画展更是一票难求,室友也是费了很大周折才拿到两张。

当时最吸引叶芷安目光的是业界最不被看好的那副名为《朝生》的作品,展区三米范围内无人问津。

一旁的介绍词寥寥数语,留下足够多可供人遐想的空间:此画为付闻溪女士为此生唯一挚友所作。

画中女人一身旗袍,头戴一枚玉簪,站在开满紫薇画的树下,侧影清绝,细看,她的半边眉目带有几分笑意。

就在叶芷安看入迷时,有气息逼近,男人也不说话,黑而沉的一双眸紧紧锁住正前方。

存在感实在强烈,叶芷安没法只将他当成空气,准备离开前,被这人叫住,“你觉得她开心吗?”

用的中文。

叶芷安愣了下,确信他在跟自己说话后,脚尖转回去,认真说:“她不开心,也不难过。”

她并非专业鉴赏人士,一幅画存不存在张力,她的情绪会给出答案,而在面对这幅画时,她最先感受到的冲击力对她而言格外熟悉。

男人又问:“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那会叶芷安还没看清他的正脸,没怎么犹豫就说:“我男朋友经常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看着在笑,实际上并不开心,也很少有事能让他难过,怎么说呢,我感觉他的心总是空荡荡的,不被人爱着,他也很难正常地去爱别人。”

说完这句不久,叶芷安被室友叫走,离开展厅前,后面闹出不小的动静,付闻溪饱含怒气的声音在窸窸窣窣的外语声里格外有辨识度:“人都死这么多年了,你现在来装什么情种?还买画,我他妈就是烧了也不会卖给你,这里不欢迎你,马上给我滚!莉莉安跑哪去了?难道她不知道在我的画展里,纪书臣跟狗不得入内?”

都说付闻溪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脾性,现在看来,传闻不算虚,然而让叶芷安绷紧脊背如临大敌的是撞进她耳膜的那个名字,她知道他是谁。

——当然她相信,他也知道她是谁。

……

两个人对视几秒,纪书臣一言不发地离开,半小时后,纪浔也出现在且停,他喝酒向来不上脸,眼睛却会染上些红意,加上眼眶本就深邃,乍一看,像藏着某些刻骨铭心的痛。

叶芷安从来没见过他把自己喝成这样,喉间一阵发紧,纪浔也笑着看向她,眉目含情,叫她:“昭昭。”

她嗯了声,“你今晚怎么喝这么多酒?”

纪浔也没答,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你今天一天都干了什么?”

“看书。”

“只是看书?”

“还有发呆。”

他从胸腔闷出几声笑,“我们昭昭这么无聊?”

“其实还有……”

“还有什么?”

她踟蹰了好一会,还没决定要不要开口,张嫂上前说:“刚才纪总来过了。”

纪浔也脸色倏地沉了下去,看向怀里的人,“他找你说了什么?”

叶芷安摇头,“他把我错认成了wanwan。”

纪浔也唇舌碾压这两个字,阴冷笑了。

她问:“这是你妈妈的名字吗?”

他的喉咙像被人死死扼住了一般,许久才发出声音,“我妈是叫秦晚凝,但他养在外面的人名字里也带着一个菀。”

其中含义昭然若揭。

叶芷安立刻往下接了句:“可这里不是只有你妈妈住过吗?”

纪浔也满腔怒火无从发泄,最后被她一针见血的一句反问浇熄,凝固成冰块,冻住脸上所有多余的表情。

叶芷安摩挲着头上的发簪,“这簪子也是你妈妈的……”

她嗓音卡顿数秒,没忍住说:“我觉得你爸他或许也是爱你妈妈的,只是他自己不想承认,怕自己之前和家里的反抗沦为彻头彻尾的笑话,所以才会卑鄙地用——”

纪浔也把脸迈进她颈侧,“别说了。”

沙哑的嗓音和他现在整个人的状态一样,支离破碎。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消除不了他心里的恨和埋怨,也填补不了父子俩之间多年的嫌隙,更何况纪书臣那廉价的自尊心早已害得秦晚凝连枯骨都不剩下,她曾经感受过的折磨,不是一句“或许是爱的”就能一笔带过。

叶芷安不再多说,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

他回拥的力气更大,“昭昭,你信我,我跟他不一样,以后我也不会成为他,这辈子,我只会有你一个人。”

怪未来太遥远,连她自己都不敢轻易许诺什么,也怪他呼吸间带出的酒味太重,更怪他这声淡到缥缈虚无,折损了他真心的可信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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