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照也不意外萧约的不意外。
萧家在奉安重新买了所大宅子,不过是在近郊的位置。
萧约另外在城里照庐巷租了一间小屋,为的是自己在此制香方便,再加上要和薛照纠缠,隔开父母妹妹也更安全。
薛照头衔很多,司礼监和缉事厂事多如牛毛。萧约进不得皇城,更不可能直接送上门往地狱阴司一般的缉事厂闯,又没打听到薛照私宅的位置,不过他并不着急,在家里生火煮上一锅腌笃鲜,也算是复习先生教授的课业了。
进屋坐下,暖和又安宁。
薛照的私宅里只有韩姨一个人伺候,上了年纪的人手脚不便,平时她一个人住饮食都很简单,薛照偶尔回去菜色也不会变什么花样。宫里不用明火,饭食都是提早做好了,用炭盆煨着送向各处,只有点热气,没有烟火味。薛照是奉安人人闻之生畏的邪星,但时常忙得吃不上一口热饭。
“这只小狗挺有灵性,不会乱跑乱叫。这小眼神瞧着挺委屈可怜的,有点呆有点傻,实际却灵敏得很,这屋子里我没打扫到的地方,它全钻了一遍,叼出来三只大耗子。”
萧约点点小狗湿润的鼻尖,向薛照报告他这“外室”的详细状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薛照自己不养丢给他,但既然养了就要把小家伙照顾好。
“我不懂怎么给狗评级,不过它腿脚粗壮、毛发鲜亮,耳朵都这么支棱,一定是条好狗,你带去办案都行,能搜能咬。”萧约道。
薛照一直没接话,到这终于蹦了一个字出来:“不。”
萧约:“好吧。”
握握小狗爪子,死太监还真把你当外室藏起来了,可怜你吃不上皇粮咯。
萧约又说:“不能总叫他小狗吧?要不你给它起个名字?你这么喜欢小狗,从前养过吗?你一般怎么给小狗起名啊?民间给小孩起名都说贱名好养活,叫什么狗剩狗蛋的,小狗本来就好养活,还是起个好听的名字吧。”
薛照没搭理他,拿起碗筷。
养狗只管抱和挼,又不喂养又不铲屎,连个名字都不起。
可恶的死太监。
萧约都说得嘴干了,没得到一句回应,他勾了勾小狗下巴——记住是谁喂你,别跟他亲,他都不给你起名——小狗哼哧一声。
萧约在薛照用饭时,抱着小狗在房间内踱步,他走到薛照身后,薛照搁下碗筷转身看他。
眼神又防备又不耐烦。
“吃你的,难不成害怕我偷袭你吗?”萧约刚摸了一张棉巾手帕出来,被他看得发虚,连忙揣回手帕并挼几把狗头,“要是怕我下毒,刚刚我不是当着你面尝过了吗?快吃,趁热才好吃。”
腌笃鲜咸香滚热,热乎乎地吃下肚周身都能暖和起来,冬日里难得吃上这么一顿。
薛照几口热食下肚,让腾腾的热气一熏,额头脖颈都出了薄汗。
“看来我手艺还不错。”萧约弯着眼睛笑。
薛照瞟一眼萧约,他不是好吃的人,放下碗筷并不多食。萧约眼疾手快把小狗往他怀里一塞,紧接着手帕就从他额角擦过,顺着脸颊一直到脖颈,探进领口在锁骨凹出的颈窝里转。
萧约还想继续往下,薛照抓住了他手腕。
“干什么!”薛照稍稍用力几乎就要扭断萧约细细的腕部。
“疼疼疼——”萧约再叫痛都不肯松开手里的棉巾,“你不是答应我了吗?配合一点啊!我这也是为了让你能睡得好啊!”
“把手拿出去!”薛照放了手,眉目冷得像冻了冰。
“下手可真狠。”萧约转了转酸痛的手腕,抬手带过薛照下颌鼻尖,收回棉巾来见薛照脸色微红,“怕什么,都是男人,你有的我有,你没有的——”
“萧、约。”
薛照狠狠咬着萧约名字,眼刀子几乎把他扎穿。
好凶啊。
好吓人的香饽饽。
“别吓着你的一两银子!”萧约心脏扑通扑通,挪开目光,往后跳一步,“我以后说话注意些……我只是想取一点你的汗水,来试着制香……吃好了吧?跟我来。”
薛照原本白净如雪的面容染上一层微粉,薄唇紧抿着,他把狗耳朵揉了又揉,虎口卡在狗嘴里磨着尖利的犬齿,半晌才平复了情绪,跟着摸完人若无其事的萧约来到他制香的工坊。
“我可不是糊弄你。”萧约停在一排透明的薄质容器前,“我有专门的仪器设备,将沾有你汗液的棉巾放入器皿里浸透,然后将溶液煮沸,就可以蒸馏出一些很纯的东西来,或许就是这些成分让你闻起来这么香。”
薛照看着大大小小粗细不同连接起来神似琉璃,却比琉璃更加薄脆纯净的容器,眉头皱起:“你就是这么给那个小倌制香的?”
果然一直暗中盯着。
“这叫玻璃,不能量产所以市面上没有,但陈国王公贵族或是富豪家里偶尔能见到。”萧约摆弄好器具,自顾自讲解了一番,然后回头对薛照解释,“给听雪制的香是膏体,是用古法以油脂为媒介提取的。用上这架设备,你还是第一个。”
“玻璃……”薛照眉头稍缓,重复了一遍这个名词,抬手轻触受热逐渐发烫的容器,“陈国果然地大物博。”
萧约心想,何止地大物博,几百年前就能制作出玻璃,现在不知道研究出什么高端技术了,陈国皇室或是皇亲国戚中一定有穿越者来过。
玻璃瓶乃世所罕见,剔透的薄壁反射着精光,而娴熟摆弄这些东西的萧约更是举世无双,再加上他又谨慎又放肆的性格……都是一眼能看透却又难以捉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