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前的最后一天,和小唯她们一起去了人工湖看天鹅。今天天气很好,整个公园里人很多,有人特意带了面包屑去喂天鹅。
湖里的那些天鹅都已经长得很大了,估计是无数个被喂养的日夜积攒出来的福相。橙子今天是人生中第一次看到天鹅,兴奋得不行,立马跑到湖边想去逗那些羽毛正在闪闪发光的天使。
小唯一边盯着橙子,一边喃喃道要小心,不要掉到池里去了。她快步走向湖边,看着自己精力充沛的儿子,以防他太过开心扑入湖内。她手中还捧着我今天给她带的茉莉和童玉卓送给她的玫瑰,看起来像是刚结束完一场约会。
橙子只在妈妈喊自己名字时稍有收敛,剩下的时刻永远都在逗天鹅。很多次他都差点要摔入湖里了,好在小唯站在一边护着他。他很想去摸天鹅长长的脖子,但没有一只天鹅愿意搭理他。后来他看那些带着面包屑的游客成功摸到了天鹅,就跑到那些游客身边讨点面包屑来喂天鹅。
我和童玉卓看到不会说话的他就这么眼巴巴地盯着那些游客手中的塑料袋,觉得他可怜又好玩。他真的很明白如何利用自己的可爱得到自己想要的,面包屑成功得手后马上跑去喂天鹅了。
小唯看着他通过自己顺利与天鹅实现了亲密接触,愣了一会,也显得有些无奈地笑了。这个小男孩和她一样迷恋这些漂亮的水中天使,并且十分愿意花费精力尝试去触碰他们。有只天鹅很赏脸,真的跟着他,让他抚摸自己的颈脖。他十分高兴,摸了好一阵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让那只天鹅和自己一块来到小唯身边,随后牵着妈妈的手一同摸了摸天鹅颈上细软的绒毛。
我真的很难去形容当时小唯的表情。她表现得很惊异,很幸福,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一种表情。与儿子一同寻迹到最美的那只天鹅时,是她人生中笑得最美,最动人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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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18日雨
小唯,二十七岁生日快乐。
随着年龄的持续增长,你我都开始对年岁变得不够敏感。年少时我们的每一个生日都是特别的,让人激动的。我曾多少次在自己的生日蛋糕前许愿,希望自己快点长大;现在一切都显得稍微有些乏味:你知道的,一天只是一天而已,生日也只是个日子,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除了在这天我们都会空长一个岁月。
对现在的我来说,一年过得实在太快了。橙子下个月就要满一岁,而我觉得他昨天好像才刚从你肚中出来。他凌厉的哭声让我终生难忘,所以我对他的印象也基本上停留在那个时段。他长得很快,让我陈旧的认知都有些跟不上了。
我想起自己小时候没有这种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的感觉。我那时觉得一年是冗长的,能够吃无数顿饭,能够在一副日历上画满无数把大勾。也许也正是因为那时我很年轻:五岁,十岁,二十岁,一年就是人生中的五分之一,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
现在的一年是三十五岁的我,生命的三十五分之一。相比起最初有时间概念的五岁,生命的五分之一和生命的三十五分之一之间仿佛拥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这个鸿沟的名字有很多,比如老气横秋,比如感时伤春,比如岁月不饶人。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三十五岁时就开始抱怨自己正在缓慢老去。我的皱纹并不多,我的体重和二十五岁时的一样。也不知道一切都是为什么。生活其实很精彩,工作虽然累,但确实是我热爱的。我没什么好不满的,但总感觉内心空落落的。
似乎从我开始记日记起,当我看到自己自杀未遂后你伤心的眼泪起,我就一直处在这种空虚的感觉里。有什么东西把我给挖空了。我是一具行尸走肉,从二十四岁起便停止了呼吸,木讷地活着,以至于现在已经完全无法回答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活这个问题了。
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对着天空咒骂对整个社会的不满了。时间是个很神奇的东西,竟然也可以将人身上尖锐的,无形的棱角渐渐磨平。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看橙子长大,最后与身边所有亲近的人一起慢慢老去,最后死亡。
今年缺席了你的生日,但仍然不会忘记想你。我为你写了一首诗,因为在出差住的酒店这儿看到了很亮的月亮。老家和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光污染都很严重,抬头也无法看到星星,月亮时常被一层厚厚的霾所笼罩。
姐姐很爱你,每时每刻,日日夜夜。祝你生日快乐,希望月亮捎走我的思念。
2019年11月23日晴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七岁。
童玉卓和小唯吵架了。我出差回来后到小唯这里,保姆实在忍不住跟我讲述我不在的这几天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剧变。
我在听到对方跟我说,小唯在十九号尝试大量服药自杀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和保姆谈话时,小唯正在房里和儿子一起睡觉,她还不知道自己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将会被我全数知晓。
11月19日,小唯趁着保姆出去买菜的空子服用超量的精神类药品,而后整个人昏死在地上。好在童玉卓在她服药不久后就来访了,看到倒地的小唯怎么叫唤都叫不醒,似乎是没了反应,于是立马将她送进医院去洗胃。
幸亏抢救及时,小唯没有生命危险。以她这种孱弱的体质,一下子服用这么多药早就不知道够她死多少回了。她被童玉卓送回来后精神又开始恍惚,状态非常差,几乎回答不了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