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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再起烽烟别长安(第2页)

“多数事情都能交给虔金号去,剩下宣清长公主那头……你、记不记得,良宝林身侧原来有个陪嫁女官?”

“入了监义院,全是她自作自受。”

“她早被荣王要去,给宣清长公主做婢子去啦!您老贵人多忘事,妾……哦,这个或许真没跟你说过,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说着一扒拉皇帝黄龙衮袍:“让秦大将军左卫盯紧了林张两家。燕国使者的提议,咱们慢慢算;这个句,也先观察者看。他们二位,将来或许是要帮大忙的,左卫别跟太紧、别放太远、也不用太着急,总得等荣王领兵出京后……”

戚亘微眯起眼,正看见她极其灿烂地抬头一笑:

“所以陛下,预计要给妾身的父兄、何等封赏?又要打仗、又要演戏、还要看好荣王殿下……”

吴萃雨站在靠近门口的凉快地儿,依着冰缸——或许正因如此,她心下才忽然打起寒颤。

她已知道苏家人中谁将受到皇帝封赏、甚至已经知道那封赏会是什么。馨妃必定不平、熙昭仪必然眼热,然而在吴萃雨看来,这却是再糟糕没有的事情。

连她都开始想念宫外那广袤自由人间,想山谷草长、想山坡树高、想羊走崖,想马跑道。她却不过是闲来追忆、至多梦中浅尝,有些人足比她幸运。孟郊道“南山塞天地”,足见终南山气势之磅礴,木棠初入此境、好似飞鸟投林,当真要“即此悔读书,朝朝近浮名。”杨家别业置在山腰,与翠微宫骑马不过半日距离,虽不似帝王行宫开阔巍然,开山引水亦别有番风景。林野间山风稀少、日色疏落,饶是日日勤起的木棠至此也要偷个懒,更别提小之,非日上三竿不起,非月上当空不眠——据小之所说,深谷夜色才是最绝妙风景。第一日寻幽探微行至深夜、忧心无处可去时,就是她笑嘻嘻领众人转个弯,面前又是一处二进小院,甚至有部曲远远就来迎接。“我爹爹南方长大,从小没见过这样奇绝的险峰,专门向皇舅舅讨得恩典,四下修的都是院落,行路累了好歇脚,连皇舅舅避暑时也会来坐坐。”她此时说话还兴致勃,休整歇下却蜷在被子里自己把自己抱住——住着父亲的院落,临近舅父的行宫,焉能不思故人?

后来围场习猎,木棠念叨起二哥,有人又起了别样心思。小之居然是马上能手,弯弓引箭真能猎得鹿的;文雀却嫌血腥,别开眼去不时作呕;木棠讨了弓箭来,寻了个无人方向也要学射,是箭杆松了弦还绷着,羽箭掉了地,平白让小之笑话。“要是二哥在、就好了……”她自言自语,“君子六艺、我也该学学……”

“礼、乐、射、御、书、数,你差得还远。”文雀跟上前来,不说荆风,单问起她那匹老黄马——就是七月十七他俩一起出去,在街上看见的那匹:“你该将它带来,老马温顺,咱们在这里闲着,你总可以先学骑马。”

于是乎,连木棠也开始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别的不论,她就想那匹老黄马。当时没寻找失主,戚晋留了银子,暂时领回了府上,她每天早上要替它梳一遍毛,用上好的粮草喂着,可怜它还是一般无二的精瘦,浑像木棠自己一样。或许这就是各人的命数,强求不得。她这样认准了,第二日曲水流觞时,第三日登阁远眺时还是难免恹恹。小之不曾在意,还是文雀凑上前来:

“想京城了?还是、想京城里某个人了?”

“我想我那匹黄马。”

“欲盖弥彰。”文雀唾她,等这晚主子歇下,更要跑去人房里堵门,“日日心不在焉,还不想交代你和殿下出了什么变故?”

其实哪有什么变故。她只是那日听了二哥诓骗,以为殿下有急事相商,却撞着不知什么大官,因而无地自容而已。荆风其后向她赔罪,说出门之时桑竹庭并无旁人,全怪自己来找木棠前耽搁了时候。李尚书恰巧登门,他应听属下禀报过,却居然也不曾放在心上。“所以说回来,还是怪文雀姐姐你,”木棠蹭过来些,一副兴师问罪的派头,“那天二哥先来找你,你和他说了什么,让二哥魂不守舍,是还害怕那天看见他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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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日夜礼佛,一切都好。”

“巡逻加倍,夜间多有扰动……”

“我、一切都好。”

她丢了话头,转身便要回去,荆风偏在这关头记起段姬所言,居然张口还有要辩:

“我不是你以为的人。”

“……我以为你是什么人?”

“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果然是和戚晋师出同门,自贬起来毫不留情,文雀没有搭话,接着却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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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荆风眨眨眼,好像有些琢磨不清楚,更分辨不明白,文雀接着就转而称呼他“典军老爷”:

“典军老爷位高权重,时间宝贵,不该也没有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我们不过见过几面,其实典军老爷根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典军老爷,我们更没有互相认识的时间和空闲。有时,一叶障目,一时糊涂,细想想,却是挺没必要的。”

“天下事并非桩桩件件谋定而后动,似姻缘不过媒妁之言……”

“典军老爷提到姻缘,可是要娶我?”

荆风就把脸憋到酱紫,不说话了。

“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楚家姑娘早夭,说是准王妃,可如今府上谁还记得她是谁?这事连主子……连木棠都过不去,方才听说了莱国公的事,又长吁短叹了好些时候。你专门替殿下跑一趟,不也是为了让木棠不要为楚家姑娘伤心?”

文雀咄咄相逼,接着把头一抬:

“她当然不会伤心,有缘无分之人,不值得在意;但我知道她会害怕,害怕也变成这样有缘无分之人。典军老爷,我不想物伤其类,更不想提心吊胆,不值当,更没有意义……总之宝华寺的签文是这么说的。”

“你信签文,不信自己的心?”木棠听到此节,不免咋舌,“我不过跟你提过一回二哥,你自己说当时在太医院你一眼认出他的。你想伸张正义,二哥有这个本事。你原来天天说他这好那好,让我不要胡思乱想,现在为什么自己倒胡思乱想了?到底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因为刺杀当时她幡然醒悟,自己原来对他一无所知?因为宝华寺里福至心灵,想明了他重任在肩,不是她可以肖想觊觎?又或者木棠与殿下莫名闹起别扭,连他也不再频频往协春苑来?期间变故,连她自己也说不很清楚,只是忽然觉得竹篮打水要一场空,于是溪边不去了,篮子也不要了。最勇敢的最克制,最热烈的最清醒,就像她,就像木棠。

就像小之。

她大半夜披衣闯进来,身后追着瑜白琼光,洋洋得意地,说自己有了绝妙点子,让荆哥哥护卫她闯荡江湖。如此,衔了长江头尾,害怕他俩没空叙情,思君难见?她接着转向木棠:“姐姐就更新还高兴,表兄也是,你们怎么自己糊里糊涂。表兄如果不在乎姐姐,他随便用荣王的身份来压你,自然心想事成——就像爹爹和皇舅舅一样;你要是不在意表兄,不害怕拖累他让他难为,你就该如狼似虎扑上去,咬定了才不放手。他退了一步、你退了一步,因为你们在乎,就像勉美人,像……或许像我娘,我希望像我娘,我不知道。”

围炉夜话因此变得有些沮丧。小之想有个娘,见到哪户寻常人家都眼巴巴地羡慕;文雀知她“闯荡江湖”乃是无稽之谈,心下却莫名起了希冀,接着却是无边落寞;木棠呢,实则早就明白小之嚷嚷的道理,更清楚这其实于事无补。

她和戚晋并不在同对方生气,只是不约而同地丧气,而后心有灵犀地决定要理智一些,仅此而已。

可她一路与他相知相识,靠的岂非正是莽撞和自私?

她想起今日午后,断断续续下了一阵小雨。她们躲在树林里头,还是有水滴零散掉在头顶。旁人倒没什么,单单木棠就好像破了头皮,流了血一样难受,接着又开始隐隐头痛——那日在桑竹庭吹透了冷雨、稀里糊涂又睡了一晚,江院判就说结了病根不易好。她不放在心上,更不会向旁人提起,可是如若此刻他在身畔的话,就算有树林荫蔽,他却还是一定要给她撑伞的。

她到底想他了。

民间纷纭在传,说边关燕人侵扰再起、怕是战事将近。甚至就在凤翔府,她都听说年轻将领们群情激愤,各个请缨出征,老太师劝阻不成,一时着急上火还生了场大病。想必此时此刻他必然又宵衣旰食,甚至又顾不得按时吃饭;花园那头的灯火又要燃到深夜,良辰美景一墙之隔,却可惜无暇他顾。也不知他要多久能抽出一次空,像她现在这样优哉游哉地听一听风,看一看云,在最后离别的日子再观一场雨。如若她能有何娘子、或是宜昭容那般的才学,能有小之这样射御的本事,如若她能做些什么,而不是唯有躲远些不要成为拖累……

“虽然没再打只鹿,但兔子也差不多!”小之无论如何都要给她表兄一个惊喜,王府亲事就冒雨在围场支了雨棚,好歹她捉着只兔子便算尽兴。亲事将兔子装好,她要抱着那鹿皮袋子,踩着一靴子的泥土就“哐哐哐”踏上马车里来,“等回去了,我要亲自下厨,做个兔肉大宴好好款待你们,尤其是表兄!让他不放心我,让他说我还小!”

她如此兴致勃勃地翘以盼着,可这份希冀几乎转头就落了空。回到京城时已近黄昏,戚晋却并不在府上。小之一刻也等不得,出了郁芳轩扭头就去找段孺人。后者是安坐家中没错,但却有所顾虑般,“嗯嗯啊啊”问一句缠三句,不然就干脆岔开话题天南地北地胡扯、甚至念起佛经。小之知道轻易撬不动她的嘴,也不耽搁、马上出门就去找薛绮照打听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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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真想知道?当真?”薛娘子神色慌张,脸上还有泪痕,拉着小之的手坐下后更是将这问题翻来覆去问了好几遍,却依旧不肯将始末缘由如实说来。小之急得抓心挠肺,以去表兄面前告状相威胁,后者却满不在乎,知道她说要和段舍悲告状:“就说你全告诉我了,还撺掇我胡来!”

果不其然,这才是薛绮照命门。她马上软了声,四下里一望,凑近前去小心开口:“是王爷叮嘱,一定要瞒着你。反正你别胡闹,乖乖在府上呆着就好,吃穿用度一律不会少你的。我都不忙,你更没什么好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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