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去藏鹏山的路费有了,但龚莹却一直在昏睡。
童筱白天什么事也不做,不言不语看着他,到了晚上则睡在他身边,与他十指交握而睡,睡梦里尽是龚莹脸,冷傲的,不悦的,发怒的,平静的,最后是大火中那灿然的一笑。
侯氏母子每日都会前来,小清在就近的书
塾里上学,下学后,会把侯氏做好的豆腐饭送到房中,有时童筱会吃上几口,但更多的时候,是一口未动。
到了晚上,程立与万容几人又来了。
曾澜将卖香菇所得的四百二十两放到桌案上。
几人默立地站着,实在不知该如何劝说,英煌县所有的大夫在龚莹昏迷过去的第一天,便全请遍了,全部都束手无策,不知为何会昏迷,也不知何时会醒,更吓到众人的是这个病人没有心跳,没有脉搏,却有呼息!
这,实在是太有悖常理了,可他又真实地存在!
“这火是人为所纵。”曾澜出声道,未烧尽的木柴和遗留的油渍都可证明。
许操摸了摸下巴,“来头定然还不少。”
程立认真道:“我们来头也不少。”
万容看了一眼童筱道:“你们在去仓房前可曾碰到了谁”
孙楚!
童筱蹭地站起,出了房门,转去厨房,操了一把菜刀就往外走。
曾澜飞跃过去,拦住了他。
童筱双眼通红,咬牙厉声道:“让开,我要杀了那个龟蛋,我要杀了他!”
许操道:“罔顾人命,的确该死,只是你杀得了他吗”
“杀不了也要杀,就算拼了性命,我也要杀了他。”童筱神智已不清醒,满腔的焦忧全化成了愤忿,总要毁坏什么才好,就好像手里这把菜刀,恨不得把它捏碎,捏得粉碎。而孙楚,则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程立对万容道:“他要是死了,神仙醒来后
,去地府能找回他吗”
万容看了一眼双目通红的童筱,回道:“难说,都言人死后会喝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只怕找着了,也是妄然。”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真可怜。”程立说得动情,拉着万容道:“我们一定要一起死,这样还能找见。”
许操看了一眼曾澜。
曾澜也略有些感怀,看向许操,二人互看无语。
童筱扔了菜刀,将四人赶出院子,回房熄了灯,与龚莹同躺在床上。
与龚莹十指相扣,脸相贴,呼吸相闻。
没有心跳,没有脉搏,唯有轻缓的呼吸让童筱悬在半空的心有一根支点。
他害怕连这根支点也没了去,所以他要不断地感受它的存在。
心虑过甚,不想言语,开口说话的力气已消失殆尽,只有源源不断的热泪没完没了地流不尽。
大约流了半瓢眼泪后,童筱擦擦眼睛,爬起来,点燃烛台,开始收拾东西。
从房内收拾到院子,从院子收拾到厨房。
发着亮黑光的菜刀又被他握到了手里,这把菜刀也要带走,他第一次亲龚莹回家后,龚莹就拿了这把菜刀令他死上三千遍再说话。
童筱想到这里梦寐般,用指腹挲挲了刀刃,脑中想着若自己真的拿这刀死上三千遍,龚莹会不会眼开眼来跟他说话。
从哪开始下手好呢?
脖子?
手腕?
还是胸膛?
童筱拿着菜刀不住地往自己身上比划。
“你在做什么?”清
傲的声音划破童筱的梦寐。
循声望去,龚莹就站在井台边,黑亮的长发随性地披着,绝丽的容颜清冷光华。
“龚莹。”童筱轻声呢唤,就怕一个大声,他人便不见了。
“咚。”菜刀从手中跌落,重重砸在脚背上,一阵钝痛袭来,童筱顾不上痛,眼睛粘在龚莹身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