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什么?”殷无峥反问,“你若是不高兴,都杀了也无妨。”
“你…”凤栩一怔,“殷无峥,你真像个昏庸无道的暴君…”
“我原本就不是什么仁慈圣德的明君。”殷无峥平静道,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夺天下也只是为了权利而已。
冷酷狂妄,凤栩如是评价。
“但我会听你的。”殷无峥话锋一转,捧起凤栩的脸,眉眼间尽是不作伪的认真,“倘若你想我做个明君,我会如你所愿。”
凤栩眨了眨眼。
……莫名其妙的,大霄江山与百姓的将来似乎落在了他的肩上。
报复
地牢阴暗,血气浮动。
身着暗紫金云窄袖袍的青年一步步踏在遍布干涸血迹的地面,手中宫灯内烛火跃动,明灭不定地映着墙面上修长的影,直至在牢房门前驻足。
而牢房内被早已干涸的血迹染成枯褐色的干草上,正趴伏着满身狼狈不知生死的一个人。
牢房内的犯人吃喝拉撒尽在窄小的地牢内解决,自然要多脏污有多脏污,站在门口的青年嫌恶皱起眉,冷声吩咐:“弄干净点,送刑房来。”
“是。”当即有人应。
刑房内的血气混合着阴沉的死气,从前连见血都要皱眉的靖王如今却能面不改色地坐在椅子上喝茶,暗紫到近乎玄色的衣裳衬得他更加苍白,在阴暗地牢内,平静的眉眼都带着莫名的森然。
长醉欢也好,国破家亡也好,每一样都足够凤栩痛不欲生,殷无峥的爱与温柔不足以抚平这两年来积压沉甸的痛苦,在净麟宫闷着也不过是暂且将近乎要崩溃的情绪封堵而已,凤栩便想要出来走走。
但他从来不是喜欢赏花赏景的性子,这弱不禁风的身子也不允他做出跑马这样的事来,于是凤栩想到了还在地牢里的陈文琅。
果不其然,在方才瞧见陈文琅凄惨模样的一刹那,始终梗在心口的郁气都散了一丝,他需要一个能将满心怨念恨意发泄出去的通道,正被人拖着过来绑在木质刑架上的陈文琅便是最好的选择。
瞧见形容枯槁的陈文琅,凤栩心中是说不出的痛快,他倚靠着椅子,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位从前的兵部尚书——那曾高高在上俯瞰着他痛苦模样且以此为乐的人。
他染上了长醉欢的瘾,殷无峥为了避免他戒断便会在发作时任由他熬着,待熬过去了,再逼他服下一颗,之前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现在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没了一只手,瘦到两腮凹陷,伶仃嶙峋地骨头撑起一身枯萎的皮囊,双眼空洞麻木。
“哈。”凤栩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将茶盏随手仍在桌面上,忽地起身往前凑了凑,他的笑中是真切的愉悦与极致的恨意。
“陈大人,真是好久不见了。”凤栩冰冷的嗓音在地牢内显得阴鸷,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在空寂的地牢中更加森然,“我当初总想着活剐了你该从哪下刀,不过现在看来,这样也不错,你不是说长醉欢是世间难得的好东西?滋味如何呀?”
陈文琅终于渐渐地露出清醒的神情,呆滞的眼神充斥绝望与惊恐,他干枯皲裂的嘴唇动了动,从最初的发不出声音渐渐变为嘶哑的字音,嗓音如生锈的铁器摩擦般,一字一句都说得艰难。
“杀……杀了,杀……”
凤栩听了半晌,才了然地轻轻颔首,而后便露出了个温驯柔和的笑,唇微动:“做梦。”
他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哪怕当年宫变真正的谋划布局之人是宋承观,陈文琅也不过是宋承观的棋子而已,可真正赋予凤栩生不如死折磨的都是眼前这个令人作呕的混账,凤栩又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甚至笑到了呛咳。
“咳…哈,陈大人,你可得好好活着啊。”凤栩弯腰缓了一会儿,才伸手若无其事地擦去眼角因呛咳涌出的湿润,他慢条斯理地坐回了椅子上,看似平静之下已然泛起惊涛骇浪般的恨与疯,“在我的痛苦休止之前,你要比我疼上千倍万倍。”
陈文琅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恐,他从未有一刻觉得那个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废物这么可怕,分明已经被斩了的手又泛起被一片片削去皮肉的疼。
凤栩享受他这样畏惧的眼神,连疲惫都感受不到了,他轻轻吩咐:“动手。”
当即有人拿着刑具靠近陈文琅,在陈文琅惊恐万状的眼神中,须臾之后,地牢内猛地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曾经他肆意加诸于凤栩身上的痛苦,如今都被凤栩翻倍地还了回去,地牢内的血气伴随歇斯底里的惨叫而愈发浓烈,凤栩瞧着堪称残忍的行刑过程笑得肆意,直到陈文琅几乎要死在这里,凤栩才收起适才的兴奋,似是怜悯般吩咐:“记得寻个太医来,不可怠慢了陈大人,我要他——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这对陈文琅来说无疑是世间最狠的诅咒,他一身脏污的囚衣已经被血浸透,可还存留着最后的一丝清明,血水流进了眼中,只能瞧见一片模糊的赤色,恍惚间,他想起当年那个弱小如幼鸟的青年,他后悔了,并非是后悔当初那么对待凤栩,而是后悔西梁大军入城那日,他就该杀了这个提线木偶!
凤栩才不在意陈文琅心里在想什么,他只要看见陈文琅痛苦就够了,心情舒畅的凤栩身上连一滴血也没沾,提着宫灯慢吞吞地自己走出了地牢,等在外头的允乐连忙迎上来,他嗅着了凤栩身上腐朽与鲜血的味道,脸色微微一变,却没提半个字,只说道:“主子,咱们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