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纪评又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他困倦得打了个哈欠,艰难爬起来,以最快的度洗漱好穿戴整齐,揉了揉睡得迷蒙的眼,弯出一个微笑后,才打开门。
才开门他就难掩失望。
……又不是委托。
正值清晨,浑身雪白的鸟儿落上枝头,婉转叫了一声。而昨日才见过的索伦等在门外,见纪评开门,忙道:“纪评先生,早上好,打扰您了。”
纪评保持住微笑,道:“早上好,您来的很早,是教会有什么急事吗?”
本该在享受假期其实也不想来这么早的索伦立刻就有一肚子苦水想倒,奈何最后忍了忍,还是憋了回去,迟疑道:“应当,算是急事?”
纪评看出来他的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贴心道:“如果您还没有用过早饭的话,我们可以边走边聊。现在街上应该会有商贩售卖一些面包。”
既然纪评先生都这么说了,索伦当然迫不及待一口答应,他仍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一路踌躇着聊些有的没的,直到和纪评来到了摊贩前。
纪评买完面包回头递了个过去,温和道:“……如果您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言。”
屋檐上的雪白鸟儿随之叫了一声,引得纪评抬眸看了一眼,觉得这只小鸟看起来很有灵性……很聪明的样子。
鸟儿却像是因纪评那一眼受了惊,洁白羽翅慌不择路一扇,一眨眼的功夫便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纪评遗憾收回视线,听见索伦犹豫问:“听说您昨晚去过码头?”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慢慢说,不要急,纪评先生是位温和善良的存在,一定会耐心听人说完的。
纪评笑着道:“是。昨晚从银行回来后路过,与人聊了几句。”
他随意挑起话题:“驾驭马车的那位先生同他女儿感情很好,路上与我说了许多……他女儿也是位很别出心裁的小姐,在父亲腕间系了道红线,说这样好看。”
索伦下意识看向纪评手腕,这已经是他今天早上悄悄看的第三回了,是意料之中的干净,没有佩戴任何事物。
他松了口气,听见纪评笑着评价道:“说实话,我也觉得好看,我昨晚还在想,要不要给自己也买一条。”
索伦:???
他悚然抬头,只看见纪评先生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深色瞳孔却无波无澜,令人只能从中读出冷漠与疏远。
可纪评先生明明是笑着的。
但是……他竟有些恍惚。
纪评先生什么时候不是笑着的呢?好像每时每分,他都只能从这张脸上看见亘古不变的温和笑意,可那也许只是高梯队者的一丝怜悯,友善而平静地向弱者展露仁慈。
他明明,不该当真。
他听见自己问:“您觉得……那条红线很好看?”
您觉得,象征“午夜提线”控制的红线,很好看?
那明明代表又一场腥风血雨!
在早已覆灭的夏特公国,不知道有多少人茫然无知地在腕间戴上红色丝线,再茫然无知地进入午夜剧场,最后继续茫然无知地丢了性命……
血肉分离溅上舞台,尖叫惨叫混在欢快的乐曲里,最后都不过是一场华丽戏剧的妆点。
您不会不知道这些,却依然认为,那很好看?
索伦猛然低下头,终于控制住即将失控的情绪,意识到自己即将溢出喉间的质问有多冒犯。
他险些被纪评先生表面的温和惯坏,几乎要忘了对面是一位莫测的高梯队强者,而非真的可以随意交谈的温和学者。
纪评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
他是真的觉得很不错,因为他想起来了某些久远的回忆。
比如说红色代表着吉祥如意、幸福平安,在名为“本命年”的时候系一道红线,则意味着将好运和祝福传递给身边的人。
这勉强也能算异地旧俗,他当然喜欢。
他见索伦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木然低下头去,仿佛在抖,于是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