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等不是办法,关妍调转车头原路返回。
宝马车再次驶入维也纳大酒店的停车场,油箱告急。前台重新办理入住,刷卡预付房费,失败几次后,关妍打电话询问银行,被告知存款冻结。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用问也知道,是阮芳菲的杰作。
好在前台小姑娘灵活变通,说她是熟客,可以先入住再房费。
再回到顶层套房,关妍第一次主动联系阮芳菲,“你会不会太过分了?”
“我过分?”手机里传来阴恻恻的笑,“你和陆修明睡一张床的时候,没觉得自己也很过分吗?”
推开厚重的遮光窗帘,关妍问:“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和他睡了?”
“无耻!”那头的阮芳菲明显怒了,“死到临头还嘴硬,你等着坐牢吧!”
十六层的天空细雪纷扬,关妍举目远眺,不紧不慢道:“阮芳菲,你们夫妻形同陌路这么多年一直没离婚,到底是因为算不清感情账,还是经济账,你应该很清楚。送我坐牢没问题,只要你不怕被牵连。”
“少他妈吓唬我!空口无凭,你有证据吗?”
“试试呗,去告我洗黑钱。经济警察调查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我有没有证据。”
多说无益,关妍挂断电话。
她心里清楚,阮芳菲不可能因为她几句话,就轻易放弃对她的报复。
钱包里现金所剩无几,当务之急是先睡一觉,再想办法。
伴着电视机里的老港片入眠,关妍再醒来,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苍莱本地的座机号,接听起来,对面响起年轻且熟悉的男声。
“姐姐,明天考完试,我切找你耍,要得不?”第一天期末考考完,窦小宝被召回家改善伙食。到家第一件事,兴冲冲打给关妍。
电话来得正好,关妍问:“眼镜弟弟,苍莱哪里有典当行?”
“姐姐你问对人啰,我家麻将馆隔壁子就有一家。”窦小宝好奇心旺盛,“姐姐,你要当东西唛?当撒子?”
关妍站在过道的全身镜前,
“戒指?!钻戒?!结婚戒指你都舍得当?!”那边窦小宝鬼吼鬼叫。
关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下,“假的,锆石的,值不了几个钱。”
“你豁(骗)我嘞哦。”窦小宝很怀疑。
“爱信不信。”关妍说,“当铺地址短信给我,不许告诉任何人。”
咬秃十根手指的指甲盖,窦小宝老老实实发了短信。
发完又后悔,等不及家里开饭,他招呼也没打,骑着店门口老爸的摩托车赶回学校。
教室办公室食堂全找遍了没找到班主任,最后在宿舍楼下遇到冯硕,窦小宝总算问到他的趋向——陪江屹去了中医院。
江明亮最早是苍莱矿上的正式职工,被老工友忽悠去山西赚大钱,进了黑煤窑打黑工。
染上尘肺病失去劳动能力,没签劳动合同做不了工伤鉴定,一家子的重担落在了老婆吴萍萍肩上。吴萍萍气不过,独自跑去山西讨要赔偿款。一哭二闹三上吊,咬定五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煤老板熟门熟路搬出地方势力相要挟,最后“大发慈悲”,打发给她三千块。
吴萍萍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现金,可在病魔面前,不过杯水车薪。
她白天去化肥厂扛尿素,晚上帮人织毛衣,实在拮据就去东山黑血站。现在卖血的门路没了,她急火攻心跑去学校闹事,知道自己理亏,没敢告诉丈夫儿子。
林向昀和江屹走进病房,江明亮正跪抱着锈迹斑斑的氧气罐。如同顶礼拜谢活命的氧气,其实只是为了缓解剧烈的胸痛和呼吸困难。看见儿子班主任,瘦骨嶙峋的江明亮没力气开口说话,仍虚弱而艰难地朝他挥了挥手。
放下两件牛奶,林向昀坐床边,和他简单聊了几句江屹的在校生活和学习情况,就起身告辞只字未提中午的闹剧。
出了病房,江屹追出来,想说什么,支支吾吾半天没讲明白一个字。
林向昀让他有话直说,江屹先鞠躬道对不起。听同学说他妈中午去了学校,具体发生什么他不清楚,只知道他妈错了,他替他妈向班主任道歉。
林向昀不接受他的道歉,因为根本没必要道歉。
他拉江屹起来,“很多事不是非黑即白,我也有我考虑不周全的地方。今晚在家里好好陪陪你爸,不要胡思乱想,明天还有考试,别睡太晚。”
江屹犟起来一根筋,“你说嘞卖血犯法,我妈没文化,错咯就是错咯。”
“可你没文化嘞妈撑起了你们一整个家。”林向昀重重按住他肩膀,“在你没完全独立之前,你没资格指摘供你吃穿供你读书嘞人。就算你有一天自力更生,你也要学会体谅你妈。她有好不容易,你心里最清楚。”说完,推他回病房。
林向昀不愿意在中医院多停留,容易勾起内心深处的痛苦回忆。
哥哥林向晖重伤不治苦苦支撑了两天,等到林向昀千里迢迢赶回来,见完最后一面,才闭上眼落了气。林向昀花了很多年自我治愈,试过各种办法,最后发现,伤口并不会彻底愈合。他唯一的能做的,是学会正视它的存在,兴平气和与它相处。
出了中医院大门,一辆摩托车急停在他面前。
“遇到麻烦了?”
窦小宝两脚没落地,先着急忙慌喊向昀哥,“不得了啰!漂亮姐姐遭抢啰!钱都遭光啰!姐姐走投无路啰!急到起要当结婚戒指!”
挺大个人咋咋呼呼,林向昀听得想踹他,沉声道:“下来站到,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