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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第1页)

原因不明?他们全是那夜曾见到陛下在梅苑失态的人啊……

人命如此脆弱、如此不堪,生死之距,不过须臾。

我只觉得心底发冷,身子已湮没在黑暗中,有些无奈与感叹。

陛下的眉眼之间常常闪动着凌厉狠绝,不需面目狰狞,便能令人从心头直冷到脚底,只能敬而远之。他可以不动声色地在幕后洞察甚至操纵一切,想来都使人不寒而栗。但有时他也只是凡人,他同样也会无奈。

母亲,便是他不得不承受的痛,他爱母亲其实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深。母亲于他,近乎于一种救赎,也只有母亲能令他眼中凝结着生命里几乎全部的温柔。

但他知晓母亲未死的消息,除了那夜失态,我再未见他有任何不妥的行为。他没有刁难我,甚至没有逼问我母亲的去向。欲成大事,他有足够的自制力。或许,他有足够的自信,能很快找到母亲,所以不屑为难我。此中深意,恐怕只有陛下自己知晓。

我仰起头,树影飒飒纷扬,仿若无声光阴,终将以了无痕迹的飘忽,掩盖一切不堪过往。

我缓步走入两仪殿,悄无声息地跪坐一旁。

魏征方才病逝,陛下十分悲痛。

夜已三更,庭户无声,殿外风来暗香满,一点明月窥人,清明烛火,将斑驳的影子投在案上的奏疏上。

殿下时而在奏疏提腕勾画着,时而蹙眉凝思,神情专注,带着几分隔世的冷漠。

“魏征啊,这是你从前给朕上的‘十思疏’,用以劝戒朕该如何做一个圣明帝王。每隔几日,朕都要取出重读一次。”陛下忽地仰天长叹,似在对我说,却又更似自言自语,“但其中却没有告之朕,太子之争、手足相残该如何做?更未告诉朕,若有一日你魏征离开朕,朕又该如何是好?”

这些年我随侍陛下左右,看得最为真切。

魏征此人有胆有识,敢言他人所不敢言之言,且不畏死,不达谏之目的绝不罢休。他曾向陛下面谏五十次,呈奏十一件,一生谏诤多至“数十万言”,其次数之多,言辞之激烈,态度之坚定,古今怕只有他一人,无怪陛下对他刮目相看,器重有加,会为他的逝去而如此哀伤。

帝王者,一生若能遇此良人,何愁大业不成?

“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古为镜,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知得失。朕常以三镜提醒自己,以防过失。今魏征已逝,朕便失去了一面镜子。”陛下依然深深叹息,由远而近,漫过四周,“来人。”

“在。”立即有侍臣快步上前,跪伏于地。

陛下沉声下令:“传旨,魏征便葬在朕的陵墓地旁,朕要为他立碑,上头须有碑文。”

侍臣答道:“是,我立即去准备。”

“不,那碑文,朕要亲自写。”陛下微微摇头,“另遵从魏征遗志,薄葬治丧。”

魏征与陛下,与其说诚于人,不如说他们诚于己。明主难期空负高才,奸佞当朝报国无门,如此窘况,断然不会出现在他们之间。

两种人生,曾经相知,各有传奇。

因魏征的逝去,陛下抑郁许久,闷闷不乐,今日忽内侍来报,突厥的突利可汗已到长安。

突利乃陛下当年的结义兄弟,他的到来,自然使陛下欢喜,立即下旨,在太极殿内设宴款待。

风过穿廊,摇动树梢,碎花在清绝阳光中飞扬,我捧着一盅温好的酒,急步走向大殿。

我只顾低头赶路,并为留心,在曲径回廊处,一个人影从另一头闪出来,想来他也是毫无防备,两人便蒙蒙地撞在一起,他更是收不住去势,踩掉了我脚上的丝鞋。

“啊……”那人正是晋王李治,他见踩掉了我的鞋子,顿时臊得面红耳赤,竟弯下身子,拾起我的鞋,伸手便要来捧我的脚。

“你,你做什么呀?!”虽说我与他曾有过亲密之触,但如今见他如此,我仍觉得十分窘迫,一时方寸大乱,本能地往回缩着脚。

“我,我只是想帮你将鞋穿回去……”李治见我抗拒低叫,更是慌了手脚,半跪在地上进退不得。

“哦?你要帮我穿鞋?”我垂眸看着他,他满头是汗,臊得全身似都要烧起来了。我顿时心念一动,将右脚轻搭在他的膝上,低笑着问道,“你看我的脚,好看么?”

“好,好看,比上等白玉雕成的还好看……”李治见我如此举动,又惊又羞,头立即侧到一旁,不敢正眼望我。

“那,殿下还不为我穿上?”我的脚趾稍稍挠着他,双眼勾勾地望向他,我伸手撩着发丝轻笑,半真半假地说道,“奴婢的脚很冷啊……”

“是,是……”李治正呆滞地望着我,见我催他,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为我套上鞋子。

“殿下,为何许久都不见你入宫?”我带着几份幽怨,眼中隐隐含泪,一切愁情已在不言中。我的声音略带娇羞,几乎连自己要都感动了。

“不,不是……我……”李治先是手足无措,而后他低低一叹,“父皇告戒我,不可荒废学业,命我无事少到宫中来……”

陛下果然有所觉察,还做了防范……

“那,你想不想以后仍常来宫中见我呢?”思即,我勾唇一笑,斜瞥着他。

“想,自然是想,日夜都想!”他眸光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但是父皇不准……”

“我有法子。你叫我姐姐,叫姐姐,我便告诉你。”我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声音似梦如幻,自成一种魅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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