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彩便给她搭配了?一副珍珠耳串,一袭广袖锦裙,又自作主张给那形状优美、但色泽温浅的唇,加了?点口脂,满意赞叹道:“仙娥出玉宫,观音下凡尘。郡主,我?都不知道怎么夸你好了?,中秋宴席过去,坊间肯定又要流传一叠称颂您的诗词。”
宣榕轻笑着把夸赞转到苓彩头?上?,对其余侍女道:“瞧瞧,小彩是在自夸手艺呢。确实,手艺越发精妙了?,哪怕我?面如罗刹,也能给我?扮成天仙。”
满屋的女孩子们笑作一团。
等走出门,父母已在前厅等她。
宣榕与?他们一道上?了?马车,从公主府到宫墙南门,有四五里?路,得走会?儿,她干脆靠在最软和?的坐榻角落闭目养神。
见女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谢重姒这?才道:“不是,当真请那小子了??可别?在宴席上?闹出什么岔子来。”
她今日盛装,在素淡的父女二人之?间,更显艳丽夺目,皱眉也不损雍容气度。
宣珏无奈道:“鸿胪寺操办,自然是国事。国事有国事的规矩,请柬肯定要送到的。毋庸担心。”
谢重姒“啧”了?一声,将手中团扇在小几上?轻扣,看起来不甚放心,亦不甚愉悦:“这?可不好办。三年前他没亮明身份,等使节团行参拜礼后,再混进其中也能糊弄过去。这?次呢,这?么多人这?么多眼睛盯着,他给皇兄行跪拜礼,还是不行礼,还是皇兄给他行礼?”
宣珏轻笑道:“陛下九五之?尊,天下共主,怎会??”
“那要怎办?鸿胪寺有把方案呈给你?有禀报他们是否和?北疆那边商讨过?”
宣珏顿了?顿:“……这?倒没有。礼部是袁枚在抓。”
谢重姒“哦”了?一声,把团扇扇得飞快,似是在降心头?火气:“那行,反正不是我?出洋相,也不是你吃挂落。”
团扇的风在秋日显得凉飕飕的。
宣榕终于没忍住,睁开眼道:“……娘亲,冷。”
谢重姒停住手,就听见宣榕又道:“您不要总对他偏见那么大嘛,您这?话说得,好像他一定会?给舅舅难堪似的,也好像一定会?在宫宴上?闹出岔子来。”
第102章俯首
对?着?父母长辈,宣榕语调向来软和温吞,抱怨也像撒娇。
谢重姒实在没忍住,轻轻掐了掐她脸,理直气壮道:“对?,你娘就是有?偏见。有?了十?几年了,改不过?来。我一看他那张脸就来气。”
“……嗯?”
谢重姒道:“太妖里妖气了,不庄重。”
“……”宣榕试探问道,“要不,娘亲您看着稍微改一改?”
谢重姒瞬间警惕,狐疑问道:“何意?”
宣榕轻柔地握住她手,晃了晃,道:“昔大人说今年战事胶着?,我们如果要和北疆结盟,那很长一段时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您总这么气着?,也不是办法。”
见不是给耶律尧说好话?,反而是关心她,谢重姒这才放心,哼道:“行?,不气了。若是只要守卫边线,击退来犯,昔咏一人绰绰有?余,压根不需要外人。”
宣榕温声道:“晓得,这不是想一劳永逸么。”
近二十?年,许是国库充盈,国运蒸蒸日上,齐将打仗都喜穷追猛打,势必要将对?方打得俯首臣称,换来十?几二十?年的安宁。
但对?于西凉这个潜伏在沼泽之地的猛兽,大齐皇室和朝政群臣们,显然都不这么想。
仅仅“穷追猛打”恐怕还不够。
这样一个掌握了机巧之术的国度,蛰伏苦厄之地数百年,对?肥沃耕地的垂涎,恐怕不是一两场败仗能够浇灭的。
需要直入其腹地,伤其根本,才能断绝他们再次来犯。
……
望都的仲秋季节,堪称秋高气爽。
晚云蓬松,垂挂天际,湛蓝的天逐渐转深,但依旧剔透。
中秋是国宴,更是家宴。
每年宴请群臣之前,齐帝都习惯在太?庙告慰先帝先后,说些体己?话?——
据说早几年龙椅坐得压力大,基本是哭诉。
一个人偷偷上香,哭文官合起伙来欺负他,哭小金库没钱,想兴修一点寺庙给外甥女祈福,户部卡着?不放行?。
后来小辈们日渐长大,也参与进?皇家祭祀,谢治才端起帝王架子。像许许多多的历代帝王一样,秉告一年家国大事,朝政得失。
他也终究戴上了属于他的面具。
宣榕站在恢弘肃穆的太?庙殿内,同所有?人一起俯身跪拜。而最前侧,舅舅明黄龙袍,身姿伟岸。
但恍然之间,却?能够回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谢治抱着?她,哼着?小曲,不成调子地唱着?:“绒花儿飞,出宫墙,遍天下,青衣游马,畅快潇洒。”
帝王若不想昏庸残暴,那他永远也做不到畅快潇洒。
他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天金阙,成为皇权的象征,也成为权力集团的代言人。
这一任囚笼的主人是他。而下一任,则是谢旻。
宣榕微微出神。
侧过?头,谢旻也刚好看了过?来。他今日一袭深青衮龙袍,监国两年,气度越发沉凝,最后一丝少年的稚嫩也退去,同宣榕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倒是他身侧的小姑娘露出几分局促,拘谨地一笑。
谢旻淡淡扫了她一眼?,这位太?子妃又立刻敛笑,站成了个温良贤淑的木桩子。
宣榕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