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是个妙手,一匣子针刀线在他手上如操针绣花,又拿烧酒盐水反复清创,绷带更是缠了两米长。
他被翻来覆去地查看,一动不动,仿佛断了气息一样。
那两根手指重新断骨接骨时,他惨叫出声,几个狱卒都摁不住他。
十指连心啊,我不敢想那是怎样的痛。我甚至不知他姓名,不知他身份,听到这撕心裂肺的惨叫,恍然真切地跟他痛了起来。
可某个瞬间,他隔着牢门对上了我的眼,忽然放弃了一切挣扎,闭上眼,咬死了牙关。
我提心吊胆,几乎怕他就这样断气,我攥着牢栅的双手都在发抖。
突然就懂了十五话里「少爷君子端方」的意思。
君子,是不愿让自己的丑态露在人前的。
这场酷刑一样的治伤总算结束时,他已沉沉地昏睡过去。
大夫歇了会儿才喘匀气,与我说:「牢中无人照管,全仰仗姑娘了。」
「老朽开了药,这药每日煎作两副,会有人送进来。药放温了再喂,碗底残渣切记要喝干净。」
我连连点头,把他交待的重要事项全记在脑子里。
突然我后腰上好像有虫子爬,痒得我一激灵。
一回头,被喜公公那张白脸骇了一跳。
这老东西拿拂尘扫过我腰肢,滑腻腻的眼神在我腰臀处绕了一圈,笑睨着十五。
「年侍卫为你这旧主儿倒是掏空心思啊。死到临头的人了,还要为他找个留种娘子。」
嗯?
瞎说,什么留种娘子!这分明是我自个儿求来的话搭子。
年十五藏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头,硬撑起一个笑:「多亏喜公公心善——奴才再求您一事,可否让大夫每日进天牢来给我家少爷换换药?奴才再雇个小厮,把这牢里拾掇拾掇……」
喜公公眼角一吊,朝着北边高高拱手。
「今儿能让你们进牢里来看看,这是咱皇上开恩!年侍卫可别不识好歹!」
他又阴阳怪气笑道:「行啦。人也看过了,伤也给治了。走罢年侍卫,该回去给皇上卖命了。」
十五难堪得要命,在场是个长耳朵的就听懂了。
他背叛了自家主子,才求来今日这么一面。
十五两只眼睛肿成鱼泡,又折回身给我磕了三个头,声音低,字字却有力。
「姑娘是善心人,主子托付给您,奴才放心。」
「十五位卑言轻,不敢许诺别的,但已经给牢头交待过了,每天的吃用不能俭省。姑娘放心,您就算秋后被砍了脑袋,也只管放心去吧,十五给您风光大葬,给您上一辈子坟!」
嘶,你人还怪好的嘞。
我听懂了话下之意,是他之后几个月来不了了,这一次探望带着点诀别的意思。
身后几个狱卒搬来了枕头与棉被,往地上一扔。
人呼啦啦走空,牢里死寂下来。
又只剩我和狱友大哥。
我呆坐了会,把一床棉被铺作床垫,轻手轻脚地把他搬上来,又挨着他躺下。
他身上的药油好似能静心,棉被软绵绵的,我舒服得眯起眼。
「哥,你看起来是挺大一官啊?怎么让人折腾成这样?」
「让政敌暗算了?」
「身陷囹圄还有人为你奔走卖命,哎,有点羡慕啊。」
我一骨碌翻身坐起,三根指头比天。
「咱俩这难兄难妹,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了。」
我摸摸自己的天鹅颈:「也不知道掉脑袋疼不疼。」
身旁一点回应也无,没有声音,好像也没有喘气。他的左手臂贴着我的右手臂,热度惊人。
我伸手去摸他脸。
坏菜,这人发烧了!
我清清嗓子。
「救命啊!这大少爷发烧了,退烧药有没有啊?牢头叔,毛巾酒精湿手帕给我整点啊!」
小说《又年小鱼后续配享太庙》第5章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