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观壑凭栏而立,脸上毫无醉意。
他目光所落之处,正有两道黑影如风般离开隐雪崖,一转眼便穿进山林间隐匿了踪迹。
连轻也很快回来复命。
观壑问:“他们选了什么?”
“玄石鼎。”
“玄石鼎?”观壑一顿,转头看连轻,“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便如长老您从前所言,玄石鼎可涤世间污秽。那位姑娘觉得此物正可解似风城的困境,便连夜带着玄石鼎下崖去了。”
观壑听得老脸皱,伸手拍在栏杆上,“这事儿闹的……”
连轻见他神色不对,“长老,此鼎有何不妥吗?”
观壑有些尴尬,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酒壶,“那个石鼎吧……就是我年轻时候随手捡的一块石头,雕着玩的,后来有人问起,我便顺口编了个说辞,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玄妙之处……这俩孩子,怕是白跑一趟了。”
“可是弟子方才见那玄石鼎清光缭绕,灵气充盈,并不似您所说的寻常石头。”
观壑常年被酒浸得肿的眼泡努力撩开,“清光缭绕?那玩意儿哪儿来的清光?”
“弟子不知,但弟子方才亲眼所见,的确如此。”
“这倒稀罕了……”观壑沉思了一会儿,转而拈须笑了,“说不定,还真是个机缘呢……”
这份机缘,此刻正被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背在左如今身后,穿过长夜,一路朝似风城而去。
而隐雪崖的夜很快恢复了沉静,四下悄然,似乎什么都没有生过。
三日后。
隐雪崖密室,连顾又完成了一次洗髓。
他微微仰头舒了一口气,虽是疲惫,但神髓通彻,整个人倒也剔透清爽。
连亭在外间听见动静,立刻开门进来,“师兄,可还好?”
连顾抬袖拂去额上的汗,朝他笑笑,“饿了。”
“师兄先休息,等会儿收了灵气,我给师兄做清梨糕……”
连亭说话的功夫,目光落在连顾面前的养灵灯上,愣住了。
连顾洗髓之时,需先将体内灵力抽出,置于养灵灯内,待洗髓毕,再过一个时辰,才能将灵气收回。
这一个时辰的等待,并非是什么法术所限,而是他师父闻丘长老定的规矩。
闻丘曾言:灵气天成者偶尔体会凡人的无力,平视众生,才不会把救苦救难当作高高在上的恩赐。
连顾将这话铭记于心,且一直遵照而行。故而连亭每次进来的时候,养灵灯都还是亮的。
但这次,养灵灯是灭的。
连顾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哦,灯坏了,你想着拿去找观壑师叔修一修。”
“坏了?”
连亭吓一跳,拿起养灵灯拍了两下,毫无反应,又合指施了一道小法诀,依旧灰暗。
“师兄,这是何时坏的?没耽误你洗髓吧?”
“三天前,灵气刚抽到一半,它就灭了,但那时候法决已起,强行中断易遭反噬,我便寻了别的物件儿存灵气,不碍事。”
连亭左看右看,密室的里间四壁空空,除了连顾就只有这个破灯,哪有其他物件儿可容灵气?
“你……存哪儿了?”
连顾往头顶指了指,“上面不是有些法器吗?我把灵气引上去了。”
在他们头顶,正是隐雪崖的藏宝阁。
说是藏宝阁,其实崖上的人都知道,不过是观壑长老自己的法器库而已。此阁建在门派的最角落,里面的法器要么是坏了没修好,要么是最低阶修士都看不上的寻常物件儿,一年到头也只有观壑或连轻偶尔会去几次,鸟飞过都懒得停。
也正因为此处不起眼,闻丘才会把连顾洗髓的密室建在藏宝阁地下。
每逢洗髓,都是连顾最为薄弱之时,为护他周全,这密室除了闻丘和观壑,便只有从小结了灵契的护法连亭知晓。近三年来,闻丘闭关,观壑醉生梦死真假难辨,这洗髓的日子便由连顾和连亭自行定下,再无第三人参与其中。
连亭松了口气,藏宝阁无人搅扰,以连顾的灵气之纯,哪怕是暂存在最低阶的法器里,也并无大碍。情急之下,这的确是最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