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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9章（第1页）

第0019章

十八楼的窗户外灯火通明，月色中天，夜色融融，李应叉开腿坐在床沿边，双手撑在膝盖的位置，他低着头，擡起一只手去摸自己的头盖骨，一圈圈缓慢地摩挲着，剔了头发之後，这已经是他的习惯性动作，细碎的发根十分硬挺，扎在手上，能清楚的提醒着一些感官的存在。

手中的电话依旧冰凉。

李应缓缓擡眼，正对着的那扇玻璃窗里忽然映出一张略显烦躁的脸，微皱的眉下一双细长寡淡的丹凤眼，通红的脸，眼窝处似乎还泛着淡淡的青紫，看久了，他自己都觉得滑稽。

突兀的抖了抖肩膀，就这麽笑了一声後，目光又慢慢的定了下来，他看着玻璃上的自己，在心里轻声说，陶知易，趁我醉着，不赶紧接电话的话，等我醒了，可是不会再打给你了。

可惜这样充满威胁的话，在这个夜里，丝毫没有回应。

李应下意识抿起唇，又道，我数三个数，再不接可就真的挂了。

一，二。

原来三声如此短暂，快到让人不眨一眼。

那头依旧没有任何人的回应，房间里寂静异常，就连心跳声似乎都在逐渐变凉，毫不犹豫的婚入了机械音的脚步。

原来，这个世界上也并非所有的三个数说完之後都有人接。

李应看到对面有栋楼全黑了。

下一秒，他按断了电话。

也不知道是他太不幸了，凄凄惨惨的在这半天也找不到人陪，还是陶知易太不幸，没能接到他李应的电话。

啧。

这哪里是个问题呢，不用说，一定是後者。

他捏着电话，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着白，不知道是想到什麽，“嗤”地一声就笑了出来，他越笑越卖力，最後干脆直接躺倒在床上捂着肚子闷声胡乱哼哼，停下的时候，他趴在床上，侧过头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电话，接着面无表情的慢慢闭上了眼睛。

直到熟悉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李应下意识睁眼，爬起来拿着瞥了一眼後，心里无端生出股怒气，呵，既然都不接还打来做什麽，他刚想要摁断，指腹打了个圈儿，还来不及思量些什麽，手就已经自作主张的先应下来了。

算了。

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李少爷抿着唇心想。

于是这通千里姻缘一线牵的电话最终以李应一声佯装淡定的“喂？”开场。

语气里充满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骄矜意味。

可惜陶知易既没有多馀的闲暇工夫去暗暗揣摩，也压根没能听出来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此刻的他正光着脚丫走在沙滩边，远处的海浪漂过来，一重重打在他的脚背上，隔着一层皮肤，似乎比皮里流淌着的血液还要冷。

对着电话，贴着耳朵，陶知易望着远处黑色的夜幕，睁着眼道：“可以陪我说会儿话吗？”

还没等李应开口说些什麽，他似乎很怕他拒绝，很快又抢先再度开口恳求道：“……就一会儿。”

“可以吗？”

声音很哑，透过听筒，竟然裹着阵阵潮气。

李应心里那点因为他不记得自己声音的火气莫名其妙的散了许多，低下头，垂下来的睫毛颤了颤，一阵漫长的等待过後，他啓唇，慢慢吐出两个字。

“可以。”

“……你想说什麽？”

这句话问完之後，陶知易似乎也没有想好说辞，忽然卡顿起来，那边很安静，除了他清清浅浅的呼吸声，李应仿佛还隐隐约约听到有什麽在呼啸，毫无韵律可言，他皱着眉，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什麽。

他再开口，忽然问：“你说，人死在海洋里，会变成浪花吗？”

果然。

李应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不会。”他冷静开口。

陶知易对这个回答没有觉得很意外，这个节骨眼上，他只是想同个人说说话，算作对这个世界最後的一次留恋，所以，幼稚一点也没关系了，他还是想问。

“那会变成人鱼吗还是……”

李应却像是忽然丧失了所有的感知力一般，半点看不出那人的异样，毫不留情的打断他，“不会，美人鱼，鲸鱼，海星，珊瑚，你喜欢的一切都不会，只会变成一滩死水，留在海里发烂发臭，没有尸体，因为你会被所有海洋生物抢着分食，大快朵颐，当然，他们也不会记得你的恩情，他们不会记得有一个人曾经舍弃了肉身让他们得以饱餐一顿。”

“……如果他们有灵魂，一定会觉得你愚蠢。”

“没有天敌的人类怎麽能明白常年与天敌抗争的弱肉强食的世界有多麽残酷，你记着，在海里寻死的人，是一个人把所有人类的面子都丢光了。”

“……”

那几乎是李应这辈子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

一口气说了一堆，毫无逻辑可言，语气算得上冷淡，用词却不敷衍，至少电话那头的陶知易听得一愣一愣的。

安静了两秒过後，反应过来自己随手打过去的这个人脾气可能不大好，他慢吞吞“哦”了一声。

又说：“你说的我很害怕。”

害怕就对了，李应心想。

他腾出一只手，忽然想从身上摸出根烟来，可惜摸了一圈儿也没摸出个影子，才想起来是昨晚把烟盒落在另一个酒店里去了。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