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时心下大骇,第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感觉。
顾此失彼丶捉襟见肘,这两个看着带了些闹剧的词,此刻竟然骤成了一种生死攸关的艰难。
每一次真气的暴动,都能冲破他数根筋脉,顾深浑身疼的犹如烈火烤炙,他身子虚晃了几晃,呈现出一副大厦将倾之态,却在睁眼时看到少年白皙单薄的後背时,又再一次挺直了身躯。
眼前的这个少年,他才堪堪十数年华,这十几年里,他所历皆是似海深宫的残酷,是无可奈何的负担,这世间多少风光都不曾阅过……顾深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信念,他要让他活着,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顾深定了定神,一边默念“长生引”,一边运起《千回心法》渡入谢予灵体内。
这样一心二用,所耗费的心神可想而知,不过一炷香过去,他已然是满身的大汗,整个人都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及至《千回心法》终于走到接近尾声,而顾深的丹田已经消耗到几近虚无。在最後一刻,他收回落在谢予灵後背的手,猛地睁开了双眸。
瞿寂山看谢予灵苍白的面庞已经恢复了正常颜色,却有些高兴不起来,方才的一切他虽没能全然切身的感受,但各中艰险却也能洞察三分,陛下和王爷这是在阎罗殿前转了一圈,甚至半只脚都踏了进去,他自己方才险些都放弃了,却不想王爷竟然真的能办到。
之前虽也曾多次听人说起,那个冷心冷面丶残酷无情的摄政王变了,但他总觉人心难改丶岂在朝夕,可是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王爷他,真的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
从前的摄政王,眼中只有仇恨和自己,又怎麽可能为了一个人,而枉顾死生?
瞿寂山缓缓收回不知何时搭上顾深脉门的手,那里微弱的几乎就要感受不到跳动,甚至连一个手无缚鸡的孱弱书生都不及。
二十多载春秋的深厚内力,一朝化为乌有……这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无异于废其筋骨丶斩其四肢。
顾深看着谢予灵渐渐舒展下来的眉眼,想要擡手为他拭去额际汗珠,却突然感觉体内再起一股躁动,那感觉来势汹汹,直接冲的他喷出一口鲜血。
“快带他出去!”顾深意识到什麽,一把将靠在自己怀中的人推到瞿大夫身上。
瞿寂山手忙脚乱的扶住谢予灵,下一瞬察觉到情况不对,急声问道:“王爷,您怎麽了?”
顾深用力按住胸口,再一次厉声呵道:“出去,快带他出去——”
他的话语那麽严肃,神情近乎狰狞,瞿老爷子一时间也被震慑住了,没多想便带着谢予灵下了马车,下来时脚一软,直接跌到了地上。
严和一直守在外面,见状眼疾手快的上前接住了谢予灵,见他双眸紧闭,语气严肃的问瞿寂山:“出什麽事了,陛下他……”话音未落,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剧响,顾深所在的马车竟然分崩离析的炸开了。
坚固的马车壁顶碎裂成数块冲上半空,又急速的坠落下来,甚至有人不防之下被砸的惨叫出声。
严和他们离的近,虽然没有被飞出去的木板砸到,但也被气流冲了个头晕目眩。
拉车的大马亦被吓得不轻,喉间发出一声长啸,谢予灵在这近乎凄厉的嘶鸣声中幽幽转醒过来,他缓缓睁开双眼,滚滚烟尘散去之後,只见一个高大挺括的身影盘坐在光秃秃的车板之上。
马车上的人浑身鲜血淋漓,月白锦衣早已看不出原有的颜色,那张俊美绝尘的面庞上青筋暴凸,三千墨发蓬乱的披散开来,随着冬日寒风张扬飞舞。
顾深的双眼是睁着的,只是那双眼睛里,爬满了鲜红的血丝,浓烈的下一秒就要滴出眼眶似的,眼瞳却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浅色,内里没有半分神采。
谢予灵看到这场景,心仿佛被一柄冰冷的铁拳狠闷了一下,他不敢置信的定定看着顾深,一瞬间分不清这是现实丶还是梦境。
怎麽他不过睡了一觉,再醒过来时,那个风华无双的男人,就变成了这样?
瞿寂山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冲上去为顾深把脉探息,然後又一下跌了回去:“王爷他……没有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