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从前总是可以这样在无所事事的荒芜中打发时间,可现在情绪却难以受控,慢慢陷入低沉中。
接收到她难过的信号,房间各处构建家具的菌丝们纷纷忧心忡忡地探出来。
赫兹低于人类可听范围的窃窃私语随即在房间中响起。
“迟迟在伤心……在难过……怎么回事?”
“没有人……哪里都没有……房间里不存在任何异类,是谁欺负她了?”
“好可怜,她好像要哭了……可以把迟迟的难过情绪抽出来丢掉吗?好像不可以,不能这么对迟迟……”
痴愚的菌丝们根本搞不懂桑迟忧郁的原因,更拿不出合适的解决办法。
它们警惕地在房间里搜索一阵,仍然一无所获,接着便悉悉索索地弯扭成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问号。
距离她最近的沙发上的菌丝按捺不住对她的关切,轻轻用问号的小弯弧敲了敲她圆润的足踝。
埋首在自己臂弯间的小美人懵懵地看过去,就看到两个问号合并在一起,笨拙地向她比了个不太规则的爱心。
菌丝们纤细脆弱,做不成什么事,可是它们很关心她。
她并不孤单,这就够了。
纠缠桑迟的孤独感消散,她伸手捻了捻给她比心的菌丝,看它们由白色变成粉红色,可爱地软倒在自己掌心一动不动,唇边笑意绽开。
她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柔软的菌丝,不好意思地说:“我竟然忘记你们了,有你们在真好。”
算不上称赞的简短感叹,对于菌丝们来说却如同效用出奇的兴奋剂。
没能近水楼台先接触到桑迟的菌丝们,方才还勉强维持各自应该有的形体没有大变,听到她的话后,一兴奋起来,便全然顾不上阿德里安的命令了。
雪白的墙壁迅速收缩,形状不一的家具都解体重塑如丝,织成白绸,一层一层裹向桑迟,最终回归成最原始如茧般的状态,密密把小美人封在了最里面。
整个过程颇为惊悚。
换作其他玩家在场,怕是会惊恐于被挤压或者吞吃而死的结局。
可桑迟不是第一次被菌丝包裹,茧内不憋闷,菌丝本身亮着幽幽的光,她并不畏惧,还分出心神问道:“你们属于阿德里安的一部分吧,能知道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吗?”
虽然没能发现出现在阿德里安身上的异常黑玉,但桑迟明白,足够让他离开自己特意前去院长办公室的意外,怕是难以轻松解决。
她有些担心他。
低智的菌丝们没有阿德里安那么多的花心思,对她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不会尝试蒙骗。
它们的确能知道阿德里安那边的情况,可是受限于没法和她用言语沟通,难以向她描述清楚。
虽然并不是毫无办法,但是不太敢对桑迟用。
桑迟有些失落:“他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菌丝们都摇头,犹豫地讨论了几轮,又过了好一会儿,其中几缕垂下,轻轻摩挲着她眉心颦起的皱痕,终于拿定主意,小心翼翼地动用了一点点同化的能力。
借用同化的能力,菌丝们可以强行进入其他人的大脑,挑挑拣拣拿走和桑迟有关的记忆,自然也能把阿德里安的见闻身临其境般展示给桑迟。
小美人愣了愣,发现模糊的画面隐约在脑海成形,细碎的声音仿佛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拼组成可以理解的语句,大概意识到菌丝们在做什么了。
她调整了一个舒舒服服窝着的姿势,安心地接受它们的深入。
反倒是菌丝们格外小心。
它们强行同化玩家摄取记忆时,行为粗暴又利索,对象换成桑迟时却不敢多用一丝一毫同化能力。
不仅是因为怕会伤害到她,或者留下什么后遗症,还因为它们现在停留在桑迟的意识表层,再进一步就能轻易直接接触到她的情绪和想法。
这对于菌丝来说简直是极端的诱惑,难以抵御。
在桑迟合眸共享菌丝的感观时,巨大的白茧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不能碰——它们警示自己,互相警示——一旦品味过一次就会万劫不复。
如同凶悍的食肉动物自生来一直茹素,最饿时也不过咬着骨头汲取些肉香满足,现在偏偏把位居食谱最上排的小兔子送到它面前。
尝到真正鲜美的肉质后,会失控、会上瘾,从此再也无法用之前代餐的方式充饥,必须渗透甚至接管她的全部才有可能满足。
所幸刚诞生在星舰上时,同化能力的危险性和菌丝本身低下的自控能力就被评估出来了。
约书亚下达限制的裁决禁令,作为菌丝主意识体的菌主虽然处在痴愚中,还没有阿德里安如同人类般思考的能力,但认同这项裁决,心甘情愿接受了刑枷。
现在菌丝们违背禁令,冒犯进桑迟的意识里,激活了刑罚,顿时有大片菌丝被黑玉剥夺生命力,失去光泽,暗沉如灰,化作失去生息的齑粉。
菌丝们似乎事先有所预料,不希望被桑迟发现,每有感受到被刑罚加身,便会依依不舍地抽离她身边,退到菌茧最外层消失。
倒在桑迟掌心,继而绕在她细嫩手指上的那一缕同样没能幸免,最后蹭蹭她的指腹,便离开了。
巨大的菌茧不断缩小,直到菌丝新生的速度勉强与败毁的速度持平,才勉强稳定住形态。
阿德里安倒是在菌丝行动的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样。
与桑迟互通意识的酥麻感绵延而来,席卷他全身,垂落在身侧的手掌禁不住合拢成拳,险些维持不住人形立刻赶回她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