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战马才能配备的特殊铁蹄,阿沅认得,她缓缓抬起头,清冷的月光下,银色的箭尖从上自下围了一圈,指向她的头颅,马上的人毫不掩饰眼里的恶意。
“颜大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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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里,高琮正在拆阅军报,信中说郁望舒明日就可率领大军越过益阳山,过了这山就是平原,离他们不足百里。
就连高琮都没想到他行军如此神速,可见是做了充足的准备,放眼整个大梁,他唯一看得上眼,也就是齐王的军队。
高家军这几年是打了不少胜仗,但是跟齐王的军队相比,少了深厚的底蕴,没有一代又一代良将精兵传承在骨子里的那个劲儿。
底蕴!
又是该死的底蕴!
纵然他天纵奇才,却因为出身寒门仕途屡屡受挫,无论得到多大的成就都免不了被人诟病,说他们家是靠出卖妹妹的美色上位。
就在这个时候,郁云洛进来了:“舅舅找我什么事?”
高琮将信递给他,凝视着郁云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郁云洛快速读完信,不动声色地放下:“舅舅准备怎么办?”
“当然要看誉王的意思。”高琮嘴上虽然这么说,却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将结实粗壮的长腿大大咧咧地架在书桌上,毫不掩饰的嚣张。
这么一看就知道郁云洛那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t的态度是跟谁学的了,只不过相比之下,他还是少了几分气魄,没有高琮经年拼死沙场的那种霸气。
高琮就像是身经百战的狮王,站在高山上俯视着想要挑战它权威的年轻雄狮,眼里充斥着警戒与敌视,却又不乏欣赏。
郁云洛眼皮一挑,毫不示弱地展现他的气魄:“舅舅还是把话说得明白些好。”
高琮嘴角勾了一下,拍了下手掌,亲卫从外面进来端着个托盘,在郁云洛面前掀开布,下面赫然是一只带血的绣花鞋。
“这是怎么回事!”郁云洛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阿沅的鞋,脸色骤变,就要冲到高琮近前,被侍卫拦下。
高琮让人放手,任由郁云洛冲过来揪住他的同时,反手掣住他的手腕:“怎么回事,你不知道?洛儿,阴奉阳违这一套你也用在自家人身上了。别以为我不知道章瑞是被你收入麾下了,我一直不说,是想看看你把他秘密安排进王府要做什么。我栽培你那么久,付出了多少心血,到头来你就为了一个区区女人跟你舅舅耍心眼,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人呢?把她放了!”郁云洛道。
“要想她好好活着,就请誉王把该做的事做了。”高琮痛心地看着眼前这个个头已经超过自己的少年,心中充满了失望,“洛儿,你曾经的野心呢,那些豪言壮语你都忘了吗?你外祖父死前最大的遗憾是什么,你也忘了?!你就甘愿一辈子屈居人下,在这小地方当个藩王,终生活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究竟是我不甘心,还是舅舅你不甘心?”郁云洛眼神透露着无比的讽刺,“是,从小到大都是你在尽力栽培我,可你在乎过我的想法吗?”
高琮四处征战,其实和郁云洛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多,但每次回京他都会拿出全部的时间陪他,考验他的武艺,帮他结识更多的朝臣,仔细算算,其实郁云洛和高琮在一起的时间比跟和梁帝在一起的时间都多。
就如高琮了解郁云洛,郁云洛也了解高琮,只不过是迟迟不愿意戳破那成窗户纸罢了。
“你是要成大事的人,说这些儿女情长做什么!”高琮十分不屑。
郁云洛心底一片悲凉,就像没人知道他喜欢吃面,更没人会在他生辰这日给他煮一碗面,梁帝不给他过生辰,高家就没人偷偷给他过。没人在乎他喜欢什么,只认为他该做什么。
他不喜欢待在宫里,就到处走,最喜欢去北方看雪,生平笑得最快乐的一次就是在红梅林和阿沅打雪仗。
所有的、短暂的、珍贵的快乐都是阿沅给他的。也因为阿沅,他第一次明白看不顺眼的兄弟,其实也可以很默契。即使从来不交流,在关键时刻总会感应到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原来这才是手足。
不是针锋相对,处处相争。
可惜……这些他知道得都太晚了。
高琮也好,高贵妃也罢,单方面地认为他不需要这些东西,就通通扼杀掉,从来不给他选择。
高琮见郁云洛明显听不进去的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松开手,冷声道:“洛儿,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现在你脑子不清醒,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想让那个女人活命,你就听舅舅说的去办。”
“舅舅,你不要逼我。”郁云洛攥紧了绣花鞋,凤眼闪过一丝猩红,如陷入困境的野兽走投无路,离崩溃只有一线之隔。
高琮试图去拍郁云洛的肩膀,手却停留在半空中,最后还是收了回来,转过身,不愿再看他一眼:“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来日江山在握,你会感激舅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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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望舒比高琮预计的还早了一天到达城下,他并没有贸然进攻,而是先邀郁云洛于城外十里的先行会谈。
郁云洛应邀前来。
郁望舒对他身后的亲卫队多看了两眼,微挑眉,说道:“本王要和誉王单独谈。”
亲卫们互相对望一眼竟是不走,亲卫长发话道:“大将军吩咐了,吾等随身保护王爷,不得离开半步。”
郁望舒闻言哂笑,放下手里的茶杯:“高大将军是担心本王在此有埋伏,还是不放心誉王,担心他被本王策反,所以派你们监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