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纷扬扬,落得他满头满身。
他几次在雪地中跌倒,又几次踉踉跄跄爬起来。
后来找了处避风的破屋,狼狈地蜷了一宿。
他得歇一歇,得好生思量明日要做什么。
小六子已郁郁不展好些时日了。
自梦护卫成为指挥使,这北镇抚司便换了派头。
之前的老人儿倍受欺压,死的死走的走,眼下就只剩他一人在衙内坚守了。
其实他守得也颇为不易,不仅被削职,还时常同僚训斥、使唤,一个不留神就招来一顿恶打。
他有些守不住了,可仍不忍轻易离开。
这毕竟是大人经营过的北镇抚司,万一哪日大人回来了呢?
万一大人没死呢?
金姑娘不也说大人还有生机么?
他心底也暗暗藏着一丝侥幸,静候来日。
这一日他刚下值,正沿着北镇抚司的大门往街巷走。
一稚童跑到他面前,脆生生问:“你叫小六子对吧?”
小六子一头雾水:“怎么了,你找我何事?”
“不是我找你,是那辆马车里的一位男子找你。”稚童说着往对面街道的一辆马车指了指。
小六子心头疑惑,道了声“多谢”,随即提步走向马车。
掀开车帘的瞬间,小六子兀地怔住。
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哽咽唤了声“大人”。
顾不言朝他招了招手:“且上车聊吧。”
小六子急忙上了车,忍不住将主子从头打量到脚:“大人……大人竟真的没死。”
他苦涩一笑:“怎么,你希望我死?”
小六子急忙摇头,泪湿眼眶:“不不不,小的希望大人长命百岁,永远都不死。”
顾不言拍了拍他的手臂,让他坐下了。
随口问:“北镇抚司现下情形如何?”
小六子怔了怔:“大人已知晓北镇抚司的事?”
他“嗯”了一声:“不就是梦护卫接手指挥使一职么。”
小六子咬了咬牙:“那梦护卫压根儿就是个小人,以前大人信得过的那些侍卫,都被他赶走了。”
“赶走便赶走吧,说不定哪日咱们还能将他们接回来。”
小六子百感交集,“小的就知道大人不会轻易死,金姑娘也说大人不会死。”
听到“金姑娘”三个字,他兀地顿住。
片刻后才问:“她……也这样说过么?”
“金姑娘不只这样说过,且还去姑苏城的灵岩山找过大人呢,只是……”小六子面色黯下来:“她很快便要与那姓梦的成亲了。”
他面上看不出丁点情绪,道了声,“我知道了。”随即沉默下来。
往事如烟,无从追,不可追。
片刻后他才哑声问:“江潮葬于何处?”
小六子回:“在江家祖宅,小的可带大人过去。”
他轻舒一口气:“好,咱们现在便过去。”
马车在雪地中徐行,穿街过巷。
新年将至,街头已挂上了喜庆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