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头垂的更低了:“我什么也没学过,什么也不会。”他的声音太小,刘彘几乎把耳朵贴过去才听清。
刘彘丝毫不以为意,喜滋滋的对景帝和窦太后说:“阿父,奶奶,彘儿决定就让韩嫣当我的伴读。”
景帝道:“他什么也不会,你选他到底是什么道理,该不会因他的容貌吧?”
为窦太后捶背的宫女掩口而笑。
韩嫣面色晦暗起来。
刘彘道:“因为我也什么都不会。我要与他一起从头开始学,看看到最后谁更厉害。”
那小小的孩子听到刘彘这话,顷刻散去了阴霾,像小猫一样偷偷勾起嘴角。
我没得到韩嫣就很不愉了,再听刘彘的意思,好像我已经被他们两个排斥在外似地,于是赌气道:“阿彘,你将来就算胜得了你这个漂亮伴读,也比不过我。”
刘彘不服输的说:“阿越,比不比得过,咱们走着瞧。”
“哼。”我转身寻找自己的伴读,不过已经没心情了。
角落一个矮小瘦弱,神情畏惧,衣饰普通的小童,不甚起眼,五官却与韩嫣有几分相似。可惜同样的五官,于韩嫣是绝美,于他,便如看过即忘的路人一般平凡。说清秀都有些勉强。
我到他跟前,揪过他的缁色布领,将他略略提起,沉着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韩说,是韩嫣的弟弟。”那男童深深低下头,又悄悄看了韩嫣一眼,求助似地。
“那么你也是韩王的庶孙啰。”我背对着幄帐,更加逼近他的脸。幸好景帝和窦太后看不到我的动作,不然定会斥责我行为不合礼节。
“是的。”韩说偏过脸去,声音干涩。
这两兄弟是庶子,没有嫡子的气度也就罢了,可是他们连普通人家的孩子都不如,一个胆怯,一个自卑,真不知弓高侯家是怎么养孩子的。
不过韩说的表现反倒让我的心情好起来。
“阿父,奶奶,我就要这个。他叫韩说。”我向二人道。
“广,广川王殿下,您不问我会什么吗?我也什么都不会。”韩说的声音细如蚊呐。
我凝住笑意瞥过去:我的事情,轮得到你发话?
韩说噤若寒蝉。
我和刘彘回到景帝二人身边。
“阿越,”刘彘笑的像只狐狸,“你眼光真差,挑的伴读比我的韩嫣差远了。他们虽然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但这个弟弟就算漂亮十倍,也赶不上我的韩嫣。”
对比灼灼桃花般的韩嫣,与灰不溜秋的韩说,我无可辩驳,只能生闷气。
景帝食指和中指敲了敲漆案,无奈道:“叫你们选伴读,是让你们以方正好学之辈为友,互相熏陶濡染,你们俩只知道由着性子瞎闹。”
窦太后温和的笑着对景帝摆摆手,让韩嫣和韩说过来,道:“不打紧。老身觉得这两个孩子虽然现在还有些不足,但心术和资质不错,都是可造之材,将来未必不能成为彘儿和越儿的得力臂膀。”
不与窦太后近距离接触,一般人很难发觉她视物艰难。在我和刘彘面前,她是和蔼亲切的奶奶,虽然她对景帝的爱不如对梁王,但大多数时候,她也不失为一个慈母。
她牵起韩嫣和韩说的小手,摸索着两人的相貌。
两人在窦太后手下放松了许多。
景帝对这个结果仍然难以释怀,又亲自给我们一人多选了三四个正直敦厚的才罢休。
傍晚,景帝和我、刘彘、携两个新伴读来到小王夫人的披香殿,参加我第四个同母弟弟的百日宴。殿内烛光高照,往来布置的宫女显得喜气洋洋。
说是宴会,其实食案无人问津,大家都众星拱月的围着襁褓。刘彘把刚得到的宝贝一样的韩嫣也丢在一旁,挤进人堆里。韩嫣和韩说站在人圈之外,踮脚从缝隙往里看。只有我一个人的在席上喝着汤。
景帝小心翼翼的抱起排行十四的小儿子,道:“越儿,过来看看,这是你新弟弟。”
我同父弟弟有十几个,同母弟弟有两个,再加一个也没什么稀罕。随意的看了一眼,小婴儿脸颊鼓鼓的,正认真的吮吸着拇指。
小王夫人道:“皇上,看他这股机灵劲儿,可真像你年轻时候呢。”
接着众人开始在景帝和小十四的五官上找相同之处。
我不知道景帝年轻时候怎么样,不过我怎么看也看不出来这婴儿机灵在哪里。
“陛下,他还没有名字呢,您今日给他取一个如何。”
“朕想想,就叫做刘舜吧。”景帝笑呵呵的说。他低头摸了摸刘舜的脸颊,刘舜打了个哈欠,嘴角是亮晶晶的口水。
“真是个好名字。”小王夫人幸福的依偎在景帝身旁。
当然是好名字。
舜,五帝之一,尧舜的舜。多好的名字。
景帝和小王夫人眼中满溢温柔。而我则咀嚼着和景帝一样的,被亲人忽视的嫉妒之情。
摔角
山茱萸挂满串串红果,碧叶连做绿云,晴空万里,燕飞蝉鸣,又是一年仲夏。
两年里,我和刘彘学会了仓颉篇的十之八九,至于诗经,虽然有不少字还不认识,也可以勉强诵读。
除了识字启蒙之外,我们还同刘荣一起练骑射,可惜因我们年纪小,表舅窦婴对此一点也不重视。
景帝在将石渠阁西北角拨给我们作书房,而窦婴仅仅让少府在书房后的园子里树立几块靶,拔除一圈的花木,用来骑马射箭,便告完事。
听从窦婴的吩咐,太子少傅不知从哪里找来两匹温顺的小矮马,平稳的跟老牛似地。小跑起来还没有人走得快。又一人一只小弓,打发我们自己拉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