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看着她冰凉惨白的尸体,说不出是何种滋味,他想不明白,一直想不明白,哪怕过去十几年他依然想不明白,当初,她若是怨他,讨厌他,或者不愿意做他的妻子,她完全可以找他沟通,找他和离,可她偏偏一声不响地在婚内殉情。
他为此郁闷了十几年,直到病死那天都想知道答案。
如今,他重生回来,又有了与她接触的机会,虽然她此时已是他的準嫂嫂,但他还是想问一问,那个民间画师到底有什麽好值得她去殉情。
今日有旁人在,他本不该问这些,但是不知为何,再看到这个上一世让他痛恨过又牵挂过的人儿,曾经平淡掉的不甘和愁怨,在这一t刻又疯狂地席卷而来。
当初,洞房花烛夜她与他缠绵悱恻,一声声叫着夫君哥哥,可是一转眼她就让他成了绍国最大的笑话。
此时此刻,他按耐不住想要找到答案的心,虽然现在她才一十七岁,虽然她对未来的事情毫不知情,但他还是想问一问。
这个时辰的阳光虽然热烈,但是有风吹来也不至于让人坐不住,然而,慕秋凉突如其来的问题已经让云初念有些坐不住了。
她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慕秋凉见她不回答,也没有再追问,而是问她一旁的云竹:“云竹姑娘可有听说过这个故事?”
云竹也不明白他为何在这种场合提起这种敏感话题,还总是一直追问,她礼貌性地笑了笑,轻声回道:“二公子,我也没有听说过。”
云竹以为一句“没有听说过”就算完了,结果慕秋凉又问她:“云竹姑娘觉得,什麽样的夫君会失败到让自己的妻子做出与旁人殉情的事情?”
这个二公子……怎麽什麽都问。
他的问题实在刁钻,云竹急得直冒冷汗,她答不上来,说:“云竹还未婚嫁,尚且不太明白,初念妹妹已与慕将军订婚,二公子可以问问她。”
云竹一回答不上来就找云初念。
云初念微皱了下眉头,道:“我虽与慕将军订婚,但是我们还未过上夫妻生活,我和云竹姐姐一样,也回答不了二公子的问题。不过,慕将军和二公子乃是皇家出身,家教好修养好,应该比我们更懂得什麽样的夫君才不会让家妻如此。”
她说到这里,去看慕秋凉,加了一句:“你说是吧二公子。”
慕秋凉看着她,唇角弧度微扬,明明是豔阳高照的大热天,他却看起来有种格格不入的清绝冷淡,他的眼睛幽暗深邃,很难看出任何情绪波澜,但是他给她传递出来的神韵和气息,又让她觉得他们好似早就相识。
他的手指匀称修长,擡手把面前的杯盏推了到一旁,一种如松如玉的漠然之意从他笔直的身躯中无声迸发,好似大雪前刮来的一股凉风,实在让人不能忽视。
他眸光微暗,语音也变了些,说:“那我替大哥问一句,初念姑娘可是满意这门婚事?”
这一世,她与慕秋淮的婚事。
云初念一张润白的脸颊浸在凉亭一侧投来的光晕中,雅黑长睫不禁颤动了一下,娇嫩水红的嘴唇张了张,一只手抓紧了手中帕子。
他,现在又不叫她嫂嫂了。
可,他为何要替他大哥问一句?
他大哥不是一直在旁边坐着吗?
慕秋凉此话一出,凉亭内外均无声响。
他的一双眼睛极其好看,在看人时又比较传情,他看着她,好似在等一个重要答案。他们才第一次见面,他就问出如此犀利的问题,况且他的大哥慕秋淮还在一旁坐着。
什麽江城,什麽风灵山,什麽殉情,这些,好像都在给这个问题做铺垫。
她不知是他自己想问的,还是慕秋淮拜托他问的,问题虽然敏感了一些,但是她毕竟已与慕秋淮订婚,所以,无论是谁提出这个问题,她都没有必要躲避。
她去看一直沉默不语的慕秋淮,从他闪动的眼眸中能够看出,他也在等一个答案,也很想知道她是否对这门婚事满意。
她口中还有梨茶的清甜,张了张口,说起话来嗓音依旧清清脆脆:“二公子不必为你大哥担心,我既然答应与他成婚,自然是对这门婚事非常满意的,你大哥长相好性情好,能文能武,又是绍国有名的大将军,我与他结亲也甚是有缘,我相信你大哥以后也会是个好夫君。”
在老祖宗说要给她找个夫君那日起,她就知道,女子必经的婚嫁也要轮到她了,等着老祖宗给她选一个郎君,还不如自己先找个满意的,虽然她现在对慕秋淮还没有感情,但是他们却是最合适的,况且,以后日久生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此刻她这样回答,她想,慕秋淮应该放心了吧!慕秋凉也应该为他兄长放心了吧!
桌子上还飘着梨茶和糕点的清香,慕秋淮拿着扇子的手顿了好一会,一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耳根,他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夸,夸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张了张口想回应点什麽,但是又不知回应什麽才能表达此刻的心情。
他手忙脚乱地为云初念续了杯梨茶,又贴心的帮她扇着扇子,瞧着她的脸蛋也是红红润润的,心头的情愫更加浓了,他动了动身,忍不住往她边上挪了挪,想挨她更近一些。
云初念回答完就低下了头,再擡起头就看到慕秋凉已经握住了方才推到一旁的茶杯。
他掀眼去看她时,她也正看着他,他的瞳色深了些许,眉眼间流淌的霜色比之前更浓,他面容清癯绝俗,五官极其高贵而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