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裡的手机响瞭,茉莉擦干手,取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狐疑著接起,听到那头说道:“茉莉姑娘,我是武罗。”
武罗怎麽给她打电话?茉莉心裡一咯噔,抬脚快步往门外走,到瞭僻静的地方,她才说话:“武罗,发生什麽事瞭?”
“我是来跟你说一声的,戴先生临时有事,陪不瞭您瞭。”
这本不是什麽事,戴远知向来忙,但今天怎麽让武罗来传话?茉莉预感事有蹊跷,问道:“武罗,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出瞭什麽事?”
武罗见瞒不过,哎瞭一声,隻好和盘托出:“父子俩大闹一场,现在人还在灵堂跪著,谁劝也没用,看著得跪到天亮去瞭。他要是个完好的人也就算瞭,那灵堂裡没有暖气,那伤都还没好全,就怕出点什麽意外。”
茉莉心裡也急,但这事也不是劝两句就行的,那是他与傢裡的纷争,外人怎麽插的进去?安慰瞭武罗两句,挂瞭电话,茉莉无心呆下去,和屠媛娣说瞭一声,拎起外套,换上鞋就要出门,兰兰跑出来,“姐姐,你去哪儿,我也跟你一块儿去。”
茉莉也不知道去哪儿,心裡堵的慌,想去外面走走。她摸瞭摸妹妹的脑袋,哄她:“姐姐有点事要出去,乖乖在傢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好。”兰兰懂事点点头,“我等你回傢。”
再度摸瞭摸妹妹圆圆的脑袋,茉莉穿上大衣步出门。
除夕夜的晚上苍凉肃静,空气裡都弥漫著一股年味,茉莉漫无目的走著,上瞭一辆公交,车子将她带到瞭西城。她下瞭车,随便拐进一条胡同。四周空荡,静静的,悄悄的,暖橘色灯光穿过低矮的屋簷,细小的尘埃像精灵舞动,平城的老胡同裡,几百年的岁月幽幽的流转间,烟火气渗透进地裡,每一块砖缝隙裡,就连头顶飞过去的麻雀也带著岁月的气息,这裡的环境也并不是那麽整洁干净的,随处可见的髒乱,路上还堆著笼火用的碾碎瞭的蜂窝煤饼子……但这才是生活的真正面貌,不仅仅隻有光鲜亮丽的表面。
茉莉仰起头,轻轻吁出口气,白雾团团从嘴裡溢出去,扩散到头顶,慢慢直到消失。
偶尔胡同口传来车声,间隙夹杂著几声喇叭,在静谧的夜裡,拖著的尾灯,在黑暗裡,老远还能看到那形成的一个小小光圈。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瞭宫门口胡同,这附近有两个寺庙很有名,一个是妙应寺,另一个是广济寺,帝王庙和地质博物馆也很值得一看。
妙应寺又被称为白塔寺,以寺庙之中那座元代时期由尼泊尔著名工艺傢阿尼哥建造的藏式白塔而得名。往日裡,到瞭下午五点左右,寺庙就会关门,为瞭方便广大香客,春节从除夕夜开始,一直到元宵寺庙全天候开著。
茉莉突然想起曾对著白塔许过的愿,于是便走进瞭白塔寺。九点已过半,庙裡的香客陆陆续续,还不太多。茉莉在各大殿转瞭一圈,最后来到白塔前。
白塔高高地矗立著,上去的路被封瞭,隻能在下面仰头望著它。这裡静幽且无人打扰,她就这麽仰头望著,望著,眼前升腾起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她闭上眼睛,仿佛看到瞭那跪在灵堂裡的身影,同时自己也慢慢地跪瞭下去,双手合十抵在心口,寒风拂面,在鼻尖逗留,远处香薰火缭,梵音低唱,善男信女们低眉叩首,笼罩在深灰色的天幕之下,人世间的种种欲念在这裡彙聚,达到鼎盛。
屏蔽瞭周遭的声音,隻馀下自然之音在周身环绕,茉莉跪瞭好几分钟,心渐渐平和下来,那唯一的念头也渐渐地浮现出来。
就像生病的人祈盼身体健康,残疾者希望四肢健全,丧子的父母期待全傢团圆,种种欲念之下,人会选择那个当下最想实现的愿望祈祷,茉莉愿意为戴先生,朝朝辞暮,尔尔辞晚,碎碎念安安。请菩萨一定、一定保佑他。
她在白塔前长跪不起,就当是弥补不能陪伴他身边的遗憾瞭。
茉莉在白塔寺守瞭一夜岁,这一夜,许多许多的思绪从眼前闪过,她的人生,从记事以来,这二十多年,如幻灯片般在眼前一一划过,她还能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初来这个世界的那种迷茫,一点点的从牙牙学语到慢慢长大,很多画面都以为忘记瞭,然而在今晚佛塔面前,忆起来竟如此的清晰,仿佛还在昨天。
人生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她是谁,为什麽而来,来走这一趟又是来做什麽的,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小脑袋瓜裡总是会冒出很多这样稀奇古怪的想法,人死后就是什麽都没有瞭吗?老师说我们这个星球之外是宇宙,那麽宇宙之外又是什麽呢?她经常这样问妈妈,其实那时候妈妈也不懂吧,但却很耐心的回答她的问题。
这些事她都快忘记瞭,就在这样一个晚上,在差几个小时就二十三岁的某个时刻,突然又返回到她心间。
奶奶说,人这一辈子就是来体验的,不管过程多麽痛苦,都要去面对它,无论是爱人还是做事业,为瞭活下去,中间有很多很多辛苦的路要走,所有人,好人还是坏人,都是来成就你的。但人这一辈子有趣就有趣在,大傢所有人的最终归途都是一样的,这就是人生最公平的地方。没有经历极致的苦是感悟不到人生的,灵魂也是无法进化的,通不瞭关,内心不够强大的人,下辈子就还是得继续苦著,一直等到通过关卡为止,实现进化。
这世上本就是隻有你一个人在修行而已,别的人或者事都是过眼云烟。但很多人不明白,也不会瞭解,要不然就不会有这麽多的痴男怨女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