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这样简单的腌菜,哪家不会?又有哪户家里没有个几坛子的?就算自家吃完了,咱可会去特意买来吃?婶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把子叔去过县里,看过酱菜铺的,是不是我说的那样?”
刘把子年轻时在县里给人赶过车,虽然有几年没去过了,但县城的繁华还是记得的,他点了点头。
莫村长也去过县城,帮着说话:“往年去看过,还说那些腌菜人家是咋想到做出来的,见都没见过。”
其他人细想想莫非的话,理好像是那个理,县城的人吃什么没有,稀罕这乡下的老疙瘩腌菜么?
“那你说你卖的腌泡菜啊,又说要豆角黄瓜?可是逗我们!”
“冤枉啊,我可不敢逗大伙!寻常的腌菜真是没人稀罕,花样新鲜的,才有人愿意买个一碗两碗回去尝尝。我契弟的腌菜手艺还行,摆出去,一天也就几个客呢。”
“我刚才的意思,是寻思婶子嫂子们家里还有新鲜的菜蔬,我们收来腌一腌,再去卖卖看。那已经腌好的,真没本事卖,不敢哄各位。”
“若是好卖,我还种地做什么?打你们这儿收收菜,见天坐在县里只管卖不舒服么?”
“上百里路推了去,我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人家忽然又不爱了。这一天卖不掉,我第二天还去不去?可不是十几里咧,不说跑几趟费劲费时,那坛子和菜钱不得砸手里么?咱们两个人,一天吃八顿也吃不完啊!我也歇了有些时候没去罢?有钱不挣,可不是傻子?”
莫非一番话说下来,浅显易懂,入情入理,不由人不信服
是的,买卖若好做,那还不得隔三差五跑,从入秋来,确实看莫非跑得少了。
山脚那点地,能种多少菜呢,好卖的话,也没见他去村长家收菜卖呢,他不帮别人,还能不帮村长?何况自己也能挣钱,可见确实卖得艰难。
刚浮动的心思又消停下来,大伙坐回原处,哼哼哈哈说起别的。
黄四福的轱辘又响了起来。
“县里人吃的是精。我娘家嫂子家里的妹子婆家就在县里,我嫂子上山捡几斤菇子,费劲巴拉做了半坛子酱,自家都舍不得敞开了吃,连我都只分了一碗,真是好吃!她妹子装了一罐子走,回头还说家里婆子不爱,嫌什么油少了,蒜不够细,要放些肉沫更有味,什么什么的,乖乖!吃个酱还要这许多花头!”
“有肉有油,还吃什么酱?”黄老嬷真觉得自己老了,看不懂世道。
“听说他们做酱还放鱼虾、油糖、香料,嗯~~~还要蒸啊煮啊。”
“天耶~~我把豆子一烀,搁外头晒,毛长到半拃,搬回来拌上桌,他父子几个照样吃得香!哈哈哈!”兰婶笑得很夸张。
酱不就是用来佐饭吃的,咋能弄得比烧菜还麻烦?
“哈哈,是耶!我前头晒时淋了点雨,毛都黑了,他爹却说,比以往吃的更有味呢!”
柳花婶闷头想了半天,还不死心:“那你,额,契弟的腌菜是怎么做的?也教教婶子,行不?”
在乡下,腌菜和缝衣做鞋差不多,家家都会那么点,没人当它是正经手艺,最多说有人手生,有人手熟。
柳花婶这样问,算不得什么刺探,冬冬更不会藏私。
他之前教过兰婶,据说兰婶也教过洪小芹和周芝芝等人,而兰婶她们也同样也教了他别的东西。
但是,就像和面,一样的流程,一样的面粉,到不同人的手上,有人就发得又白又大,有人就能发成死面。
腌菜也是,多少菜,放多少水,醋和盐多大比,泡几天出来吃,有人腌的嘎嘎脆,有人吃得辣嘴。
兰婶家婆媳几个,也试过两回,她家发面晒干菜都敢说是好手,偏偏腌这泡菜,就是出不了冬冬那个味。
冬冬当着一众人的面,细细说了做法,又提醒了几个关键点,嘱咐她们:“天热时,隔一日就能吃,现下冷了,泡上两三天再开坛子,保管酸脆脆好吃。盐千万莫放多了,这讲究的是个鲜脆,若是咸了,菜软绵不好看,口感也差。”
黄老嬷颠颠从对面过来,一边挤着冬冬往下坐,一边笑眯眯说:“怪道我之前照法子腌,就是没你给的鲜,还当是小兰记错了什么,原是自己盐放多了。”
黄老嬷嘴里的“小兰”就是兰婶,有她的话佐证,又有兰婶上前笑着辩解,还有周芝芝洪小芹她们跟着七嘴八舌反思,可见冬冬不是哄人的,莫非也没有骗大伙,他家的腌菜就是与众不同。
冬冬靠莫非那边靠了靠,扶着黄老嬷坐稳,又解释说:“我也是讨了巧儿,若是光腌青菜,再怎么鲜脆,还不是青菜味?呵呵,所以我与契哥就腌些黄瓜、莴苣、豆角,这类本身就脆生生的菜,才显得更好吃。”
“只是有一说一,我这法子,比寻常的要麻烦。而且,鲜脆鲜脆,它就不能久放。不像婶子们刚说的,家里去年腌的都能吃,按我这法子腌出的菜,放上一两个月就毁了。”
他的话说得清楚,其中道理也很明白,和莫非刚才说的“县城的人吃个新鲜”不谋而合,别人再也没有质疑的理由了。
几个没听过的妇人暗暗记下冬冬说的法子,打算开年园里的菜出来,试试巧儿,说不定自家也能推去卖。
她们心里琢磨过,若是自家吃,显然还是古法传下的更适合。
冬冬在说话,黄老嬷就眯眼打量着,一会去看他脚上的鞋,一会盯着他身上的衣。
等冬冬歇了嘴,黄老嬷上手摸摸他的袖子,说:“年轻人,过日子还是要精打细算的,吃食省一点,衣也可以穿粗些,以后花钱的地方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