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忙说:“是呢,老嬷您帮我说说他。来时娘家里唉,您晓得的,我就裹了几片破布,家里一根线都没给。契哥心好,给我从头到脚买了许多新的,我也是说买两身粗布有个洗换就行,他就不听”
莫非正笑盈盈看着他们,没等冬冬说完,抢过话头道:“谁说我都不听的,稀罕劲儿正上头呢,我就爱给你花钱。”他是如此的一本正经,撇脸看着冬冬,模样极为讨打。
冬冬脸红得像染了霞,左瞥右瞥都有人,前面更是一排人盯着,恨不得脚底有条缝给自己钻进去。
村里人哪里听过这等子浑话,一齐哄笑起来,兰婶和莫村长都为莫非脸热起来。
几个年轻点的小媳妇儿又笑又躲躲闪闪去看冬冬,见他脸似桃花白里沁着红,眉目轻怨羞恼地瞪着莫非,眼底却是情浓意转确实是有让人稀罕花钱的本事。
黄老嬷隔空作势呸了莫非一口,“原来戏文唱的就是你们这些家伙,我们老疙瘩只能听热闹喽!”
大伙又笑。
周芝芝舀高粱的大勺都捏不住了,黄四福也推不动轱辘了,趴在横把上笑得直抽抽。
周芝芝捡起地上的勺,一边拍着灰,一边给冬冬解围:“他这还不算什么,我瞧戚家婶子穿的,那才真叫一个好呢!”
见过的很快听懂了她的意思,捂着嘴吃吃笑起来。
如麻婶这样没见过的,还当了真,问道:“哦?她穿什么好衣裳了?必是三财带的吧,啧啧,生这么好个儿子,一年到头,家里新衣穿不完。”
莫三财这些大学徒小伙计打下手时,偷偷没下一尺半尺的,积少成多,料子又是村里人没见过的。
一天天下来,也是一笔收入,村里艳羡的人多着呢。
“真不错,绸的!紫底儿,带着大白花,还绕着青蓝纹。”周芝芝一本正经解释。
“我瞅着底儿怎么像粉的咧?”兰婶皱眉,有不同的看法。
“白花边上还有小红花儿,一滴两滴的,我开始还以为是戚妹子不当心淌了血在上头。”
“那襟下两片绀色,倒真是富贵!”
麻婶听她们左一句右一句,嘴越张越大。
一件衣裳,紫啊粉啊,白啊红啊,还有青色蓝色绀色,花不溜丢,叫好看?怕是染坊试料或是染坏了的布头凑出来的吧?
她着实想不出戚染花近四十的年纪,好意思穿成这样下地?
“是个富家太太的样儿。”说话的人一本正经,看不出一点取笑的意思:“可把姚大头馋坏了,恨不得带着闺女连夜住进她家去。”
“怎么昨儿个见面,我提了一嘴戚婶子,姚婶儿就龇眉歪眼的,扭头走了?”
“没想到屁吃,多少有些发气罢?一天天舔着,也不嫌臭的,说不定过得两天又黏糊上了,瞧着罢!”
“那家并不是什么好的,她还没看清!耍她玩咧,不是人哦!”
“谁晓得怎么想的,若是耽误了儿女,真是罪过!”
有些事不经想,从前莫非年幼孤僻,口舌被堵,大伙被戚染花单方面说辞蒙蔽,还真当她是个好的。
如今,看得多了,听得见了,慢慢一回想,就晓得当初是怎么回事的。
现在再提起戚染花,还有几个说她好的?
磨面的一家家轮着,没有哪个催的,磨好的人家也不急着走,人堆里唠着嗑,听一肚子热闹好像也能管饱,反正午饭也没得吃。
只是再怎么闲,也不可能在场子里坐一天,吃喝以外还有拉撒的事呢。
等莫非和冬冬排到了磨,人群走得只剩特意等他们的莫村长家三个和黄老嬷祖孙三人。
村长和黄四福坐在石板上聊天。
良柱窝在阿爷边上打哈欠,冬冬给的薯饸让他在小伙伴那里挣足了面子,后半场都玩疯了。
兰婶和黄老嬷、周芝芝则站到冬冬边上,指点夫夫如何磨面。
“勺用那个手拿,一下不能舀多了。对,半勺将将过的样子。”兰婶把着冬冬的袖子,指指磨盘的孔,“慢慢地也不要这么慢,稍微顺着点,从孔边顺进去——对了!就这么倒!”
旁边周芝芝扭头对莫非说:“小非,轱辘可以推了”
莫非正等着呢,胳膊攒了劲狠狠一推——石臼“空咚”一声,飞似地转了起来,把冬冬吓了一跳,半勺玉米撒了一地。
兰婶跳起来,叫着:“呆子,使这大劲!”
莫非以为撞到冬冬了,石臼那么大,可不是玩笑,扔了握把,他两步窜过来。
冬冬忙说:“没事没事,只是一时不察声响这样大。”
黄老嬷就近捶了莫非一把,也嚷他:“你显摆什么!缓缓来,缓缓来!若把他胳膊牵进去伤着了,看找谁哭去?”
莫非拽过冬冬的手细细看了,确定没事才放下心来,满脸歉意对冬冬说:“我当臼子好重,劲没把握好,现在有谱了,再不会推那么快。”又笑着对黄老嬷说:“嬷嬷祖上一定是小河村的。”
意思黄老嬷是冬冬的娘家人了。
大伙都哭笑不得,黄老嬷更是啐他。
周芝芝又指点他:“臼子虽重,也就前头几下费劲——当然,你力气大,只需小小使点,后头推起来更轻松。倒玉米时磨不能转快了,两人都得看着点呢。”
莫非感激地点头,说着:“可见处处都有学问了,光是力气大也不行。”回到推把子那里,摆了架势,“冬冬你站远些,等我推起来了,你再去倒。”
等两人重三迭四试了几次,配合逐渐顺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