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可不能坐到那一家子边上。”他揶揄着,装作害怕的样子。
莫非也笑起来。
因着席上酒菜比家里丰盛,一般去的都是家中老者和当家的,妇人能去的少。遇到莫丰收,话都不会说,怕什么?
就算是戚染花去,她还能拉拢几个人?到时被排挤的还不知是哪个呢。
戚染花已经感觉到被排挤了,最近周遭这些人很不对劲,再有什么热闹的,竟是没人来拉她了!
首当其冲是姚春梅,自从被莫非打了耳光,萎靡几天后,虽又重新蹦跶起来,但对自己,已不是从前那么死皮赖脸,更不如从前“贴心”。外人觉得不明显,可她身为当局,一点变化都能看出来。
比如,这次自己和闺女做了新衣,她虽还是凑上来又摸又爱,可被不轻不重推开后,却不再继续纠缠,扭头说走就走了。
而屋后围的黄家,自己几次邀周芝芝一块打柴、挖野菜,她总有各种事情摆出来,说去不成。
那黄德发父子多老实的人,平日好说话的很。
自家只要搭个笑脸,说点什么“德发老大哥,我屋里鸡跑了,你帮我把牛捎出去吃几口草罢?我捉了鸡就来”,或是“四福诶,拉灰是去歪脖柳?婶子也去那地头,就是胳膊有点不得劲,你帮我拖担豆苗罢?”如此等等,没有哪回落空的。
但现在,哪怕明明大中午才见黄德发牵牛出去,她一开口,黄德发就会折了弯,睁眼说瞎话“呀?我牛吃饱了,去塘边喝两口水就回来,不顺呢”
几次碰壁后,她真是说不出的憋屈。
再就是,另几个她婆媳日常跑得勤的人家,平时上门,或是野外遇到,哪个不是笑嘻嘻拉着,对她们又是夸赞又是奉承的。
如今呢,要么园里有事,不能陪你啰,要么坐到一起了,个个尽把话头往刘红妹肚子上扯。什么哪地儿有庙,菩萨很灵的,哪户有偏方,吃好了谁谁谁
这话叫她怎么往下接?
哪怕挖野菜遇上,人也要跑开去十几丈,美名其曰“这块多,你来,我走远些,莫抢了你们的”。
离那么远,说什么都得用喊的,婆媳两个故意攒的一肚子话,跟鬼讲?
更别说那些离得远走动少的,往日虽不亲近,但见面也能说笑几句。如今对向走着碰上,竟是眼如针刺,上下戳她几下,还没等她张口,人就歪嘴走了,真真把她气得倒仰。
婆媳在屋里也细细思量过几回,一没吵过,二没闹过,姚春梅那里还有个说头,其他人可是没头没脑的,真是想不出。
还是刘细妹猜测,也许年景不好,大伙地头做得苦,心思差了?或是,瞧着自家有吃有喝,嫉妒来着?
戚染花一想,好像是听人说自家天天吃肉,顿顿飘香的。
以后还有你们馋的时候呢!
戚染花仰头望了望自家的大屋,扯起嘴角,拍拍身上的并不存在的灰尘,默认了这个理由。
“二凤,跟你嫂子去垄沟地,把棉花再捡一遍。”
一亩地的棉花,摘了几回也舍不得拔,能多捡回来一朵都是好的。
二凤鼓着嘴,既不应她娘的话,也不回刘红妹的招呼,一声不吭拿起袋子,默不作声跟着出门。
大宝推的那一下,让她着实摔得不轻,膝盖骨肿老高,瘸了两个月才好。
只是现在走路看起来没什么异样,里头却始终隐隐作痛。
她一直憋着不说,仿佛憋出什么大病来,让家里人瞧了再去后悔,让他们内疚,让他们心疼!方能抵过自己所受的痛苦。
比起身上遭受的伤害,更让二凤痛苦的是,她娘不但没有怪责大哥,甚至和她嫂子也只置了几天气,如今又好得穿了一条裤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刘红妹才是家里的亲生闺女呢!
二凤憋着一口气,对谁都不理不睬,瘸着腿进进出出,指望能让她娘心生愧疚,带她去一趟林铺镇,将那门亲事挽回,给她做补偿。
再不济,父母兄弟哪个出来主持主持公道,狠狠责罚一顿刘红妹,给她出气,外来的欺负自个亲闺女,难道就这样算了?
可没有!她想要的都没有!
她爹只皱着眉说:“姑娘家家,走路小心些。”
我又不是自己走路摔的!
你当爹的,为什么不多问一句我是怎么摔了啊!问娘啊!问别人啊!我看她们哪个有脸说!
大哥大嫂,这对始作俑者,甚至故意在她面前嘻嘻哈哈,刘红妹还假心假意说什么“妹妹腿不好,这个我来抬”“妹妹多吃些,伤好得快”。
不是她,自己会受伤?
最最让人伤心的,当然是亲娘了。
虽然日夜也嘱咐“热水敷敷,好得快”,“痒了莫抓,留疤难看”,“这偏方娘求来的,你小心擦了”。
可这些有什么用呢?
戚染花皱眉看着姑嫂出门。
女儿的置气她当然知道,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还能怪儿子不成?
再说,二凤和嫂子打架本来就不对,姑子和大嫂闹架,说出去好听?
若说责罚刘红妹给二凤出气,也不是不行,她不是骂过刘红妹了,还冷了她几天?总不能把人赶出去吧?
没想到女儿的气性这么大,她婆媳都和好了,二凤还是不满意,她也只能当看不到。
等二凤出嫁,有了娃,就晓得大人难当哦。
往日,短命鬼年纪小又孤僻,村里只有自己张嘴的份,说什么别个就信什么。短命鬼在村里变得人憎鬼厌的,她心里别提多踏实多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