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峥蓦地惊醒。
外面起了风,窗没关好,被风吹得磕碰作响。
殷无峥偏头看向凤栩,他把被子堆在脸上,像是要憋死自己,殷无峥伸手想将被子往下扯一扯,却摸到了满手的湿。
他蓦地想起那时笑到发抖的凤栩。
凤栩那时……不是在笑。
夏荷
凤栩也做了个梦,是四年前的一段旧事。
宁康十一年,殷无峥入朝安的第二年,凤栩正是鲜衣怒马的年岁,张狂恣意得像旷野间肆无忌惮的风。
朝安城东莲湖早早开了满湖的花,莲开十里香,红蕖映湖光,万花丛中的少年乘着一叶小舟,月色清辉似银霜般落了满身,眉梢眼角皆是雀跃欢欣。
他的心上人就在湖心的小亭中。
凤栩前事不记,远远便瞧见亭中那道松柏般挺拔清隽的身影,魂也跟着飘过去了似的,不知怎么的便上了湖心亭。
他心里不踏实,踌躇着唤了一句:“殷无峥。”
殷无峥却一反常态地对他笑了笑,低声问:“怎么了,不是要我陪你游船?”
凤栩愣愣地点头,被殷无峥牵着手回到小舟上时都没回过神,轻舸悠悠,四面芙蓉,可谓花好月圆,凤栩歪头靠在殷无峥的肩上,用十八岁的凤栩绝不会有的、犹豫惶惶的语气问:“殷无峥,真的是你么?”
“怎么了?”殷无峥含笑说,“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从哪回来?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么?
凤栩想要问,可视线却忽地扭曲模糊,眼前的月下莲池眨眼间枯萎成望而无际的荒芜,凤栩跋涉在呼啸狂风中遍寻殷无峥而不得,最终茫然地举目四望,在混乱而浑噩的思绪中恍惚地明白过来,这才是真实,他早就被丢弃在这片永远也走不出的绝望中了。
“凤栩。”
低沉轻缓的嗓音响起。
凤栩浑身一震,猛地回过身去,周遭的一切都在刹那间变得虚无,但虚无中那人却无比清晰而真切。
凤栩猛地惊醒,睁着双眼愣了许久,才渐渐从那个梦里回神。然后伸手捂住了眼睛。
是个好梦。
他很久没做过这样的好梦了,他的梦里不是刀光剑影,就是这染血的皇宫,可这次梦里出现了殷无峥。
宁康十一年的夏天……
那段记忆还很清楚。
凤栩那时还是大启的靖王,尊贵无双的小王爷,可他拿殷无峥一点办法也没有,那年夏天朝安城东的莲池修了个湖心亭,开了满湖的并蒂莲,并蒂莲又称同心芙蓉、合欢莲,是祥瑞之兆,不知从哪传来的消息,倘若一对有情人同去湖心亭,必能结为连理,百年好合。
于是凤栩缠着殷无峥,要他陪着去莲池游船。
彼时的殷无峥不过是西梁质子,而凤栩是说一不二娇纵成性的靖王,他说想要殷无峥陪,便强行逼着殷无峥与他去了湖心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