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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地的时候,身体的姿态仍是保护她的。
冰融
墓园外的风带着凌冽的气息,很容易勾起一些泛着血色的回忆。
姜渺下车朝刘衡走去,在几步之遥处站定,两个人静默地对视,或许都沉浸在那段回忆中,谁也没有开口。
先开口的是姜渺:“我妈妈墓前的花,是你放的对不对?”
刘衡没有说话,黑沉的眸子看着她。
姜渺又问:“你每年都会来看我妈妈吗?”
“想到你的时候就会来看看。”刘衡说,声音有些哑,“因为总是不知道怎么跟你接近,只能用这种方式,想着有一天你或许会因此感动。”
姜渺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现在不那么想了。”刘衡自嘲地一笑,目光越过姜渺,落在不远处的那辆车里。车里的男人撑着方向盘,表情上看不出情绪,似乎很平静,和他遥遥对上视线时,眼里却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锐利的审视和警惕。
看来感情的确会让人失去判断力,他连竞争的机会都从未获得,这个内定的胜者竟将他视为值得警惕的对象。
刘衡视线转回到姜渺身上,她垂着眼睛,似乎有些苦恼。是想将她为自己苦恼的样子多看一会的,但再等下去车里那个人恐怕要坐不住了,于是他说:“你不用在意,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回应我什么。我知道,我们之间不会有这样的可能了。”
曾经他以为他有。当他还是一个天真莽撞的少年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和姜渺的故事是用同样的笔触写下的,他们理应是这世界上最能相互理解的人,就像是彼此吸引的两个磁极,不论绕多少弯,最终都会因为不可抗拒的引力走到一起。
“对不起。”姜渺说。
“这话你对我说过很多次了。”刘衡说,“以前我一直没说,但其实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那场意外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太害怕了。说到底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你那时候那么无助,我却利用这一点把你强留在身边,做了伤害你的帮凶。”
刘衡性格犟,像匹不驯的野狼。姜渺做好了和他长篇大论推心置腹的准备,却没想到主动开解的人竟然是他,有点愣住。
看着她的表情,刘衡苦笑着说:“看来我给你的印象真的很差。”
“不是。”姜渺说,“我知道你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只是习惯了很冷酷地对待身边的人。这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为此向我道歉。还有,我想说,谢谢你。”
“谢我?”
“嗯。”姜渺点头,“虽然之前的七年,我过得不是很开心,但我知道,你已经在能力范围内给了我最大的照顾了,谢谢你。”
是深夜独自回家时路途中守护的人影,是被人渣同事欺负时挥过去的拳头,是在漏雨的廉租房里冒雨赶过来的庇护。姜渺疲惫的心无法给予回应,但她一直都懂。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刘衡忽然笑了,冲淡了他长久以来面容上的阴郁,心里的某道关隘似乎也打开,他像宣泄什么一样说:“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也许比那家伙还要久。”
他朝郑予安的方向一扬下巴,神情中带着获胜的自得,却又很快被苦涩取代。“只是我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总是离我很遥远,我用不正确的方法靠近你,不仅伤害了你,也让我们之间越来越遥远。”
他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太笨拙,醒悟的又太晚,还是上次在北市见到郑予安之后才明白自己的错。
他之前一直以为姜渺的前男友是个虚伪的公子哥,一个不坚定的情人,是一个轻易放弃身陷泥潭的女朋友的可耻懦夫。直到再次看见他出现在姜渺身边,才知道过去的七年不止有他一厢情愿的霸占和守护,还有另一个男人的执着和坚守。
而那个人比他更懂得如何爱人。
姜渺回头看了一眼,再转过头来时脸上带了柔软的神色,轻叹了一口气硕:“感情不是计数问题,不能以喜欢的时间长短论输赢的。”
顿了顿,她又说:“我曾经和你一样,所以我明白,你是在用这个世界对待你的方式,去粗暴地回应这个世界和周围的人。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从来没有被温柔对待过,也没有人教过你该怎样去对待想要珍惜的一切。”
“正因为我和你一样,所以我能理解你,但没办法帮你。这是我们天生的残缺,也许我们终其一生都要去寻找愈合的良药。我想说的是,两个拥有同样伤口的人是注定无法在一起的,但你会在寻找治愈的路途中,遇见那个愿意拥抱你的伤口,陪你一起找解药的人。”
夕阳的光线温柔地洒在姜渺身上,她面容恬静,看起来像个历经风霜的赶路者,在旅途的歇息之地向曾经的同行者倾诉衷肠。
说完这些他们就要分道扬镳,她会迈向新的路途,身边有更好的人。
话至此处,该诉说的心意已经言明,该分晓的歉意已经释怀,似乎是放下一切各归陌路的分界线,刘衡却觉得,在他和姜渺不算短暂的相识时光中,他们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亲近。
姜渺对他微笑,神情中带着对老友一样的挂怀和关心,说:“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做那些冲动又危险的事,不要再无所事事虚度光阴,尤其是不要再跟你爸混,正经找个事做。”
“总之,我希望你好。”
老土一样的发言让刘衡想笑,但嘴角没随着他的心意扯动,他深深地看着姜渺,半晌,轻飘飘又郑重地说:“知道。”